在被他人杀掉食肉之前,那幼童便故意坠水逃逸了,然而此后,他的生存更为艰难,几乎到了要吃土充饥的地步……”
“……咳,那会死人的……”江哲小声插上一句。
“呵呵,”贾诩惨然一笑,点头说道,“司徒之见识,果非常人能比,确实如此……饮鸩止渴,确非良策,然而不如此为之,又能如何?
连续三年的大旱,天下颗粒无收,路边骸骨处处,实是惨不忍睹,然而那幼童却是侥幸存活下来,他要活着,因为他是那户人家百余口人唯一剩下的一个,因为他要亲眼看看,这天下会乱到何等地步!
若是这天下当真乱到一发不可收拾,那么……再添不把火,又能如何?”
“你……”江哲闻言一愣,随即却发现自己说不出反驳他的话。
“可惜的是,天下好似又恢复了正常,好似不曾有过那不堪回首的三年一般,然而那孩童却是得了一种怪病,每日夜深人静之时,耳边就会传来至亲死前的惨叫,以及母亲临终前的那句,‘我儿,好好活着’;若是闭上眼,那么那血淋淋的一幕,不时会在他眼前反复……
近二十年的流亡生涯,叫他明白了一个道理,什么样的人才能在这个乱世保全性命,是故,他从来不在他人面前展示才华,唯恐被他人所忌;亦不争相攀附,唯恐被同僚所忌;每日兢兢业业,守着自己那份职责,只图一个安生,只图那区区半饱之钱粮,如此,已是足矣!
侥幸做了一个刀笔吏的他,足足在这个位置做了十年,从年近弱冠到如今,丝毫未见变动!若是无有董叔颖为祸洛阳,无有司徒公逼迫,那名幼童决然不会如此,他心中所图,唯有存生!
……此人,名为贾诩,字文和!”
摇摇头,江哲深深叹了口气,望着贾诩叹息说道,“你可知,就为你那复攻洛阳之计,天下乃至于此!”
“司徒明鉴,如此亦非贾诩所愿,实乃当初司徒公一令下,我等无存活之地也,天下百姓……呵呵,诩自是无有司徒那般抱负,平日所求,仅一字,存也!”
“哼!”江哲冷哼一声,瞥了眼贾诩,哂笑说道,“既然你如此惧死,为何要对我言明实情,你就不怕我一剑杀了你,为我伯父报仇?”
“贾诩自是无比心惧,然而此刻说出,或许司徒会念及仁义,如此诩便有存活之机;然而倘若日后司徒从他处知晓此事,诩怕是一点生机也无……诩也不知司徒从何处知晓我名,说句冒犯的话,司徒好似有些忌惮贾诩,然而诩自思不曾见过司徒,更别说为司徒所忌……”
还不是你名气太大,就为你那计谋,天下才到如此境地!江哲撇撇嘴,随即望了一眼贾诩,淡笑说道,“倘若我方才当真一剑砍下,你当如何?”
只见贾诩闻言犹豫良久,方才从袖子中取出一柄短刃,告罪说道,“若是司徒当真欲杀诩,诩自也非是坐以待毙之人……请司徒告罪!”
神色一凛,望了眼寒光闪烁的短刃,江哲哂笑道,“你倒是实诚的很!如此便不怕我此刻唤来护卫,将你诛杀?”
“敢问司徒,”面对着江哲的冷嘲热讽,贾诩丝毫不以为意,轻笑说道,“司徒此刻可还有杀我之心?诩自思,司徒留着贾诩性命在,当是大益司徒行事,许田陛下之事,泄密军情之事,诩认为当是有人暗中谋事,司徒乃高雅之士,自是为此事一无知晓,若是留着贾诩性命,日后贾诩自然以司徒马首是瞻,而那暗中的小人,亦是陷害不了司徒!”
“哦?”江哲微微一愣,诧异问道,“你说陷害我?有人要陷害我?”
“正是!”见江哲如此发问,贾诩点点头,正色说道,“我观此人行事,心思缜密,先诛天子且叫曹公为世人所敌,而曹公若是要转危为安,唯有先发制人,先破一路军,令其他几路心有顾忌,然而曹公且不能轻离许都,如此一来,曹公帐下,唯有司徒堪当此重任,然而那人便泄露军情于刘表,叫司徒奇袭不成,被刘表拖在此处……依贾诩之间,此人必有后招,欲诛司徒!”
“为何要诛我?”江哲被贾诩一通话,说得有些胆战心惊,急忙说道,“哲平日素来不与人结怨,亦非亏待过他人,为何如此?”
“司徒乃是仁义之士,岂会知晓此间龌龊?为何要诛司徒,依在下之间,当是有人欲上位!”
“上位?”
“正是!”贾诩点点头,用手指轻轻敲着桌案,正色说道,“司徒且想,如今曹公麾下,最重视的,正是司徒,恐怕那人不满于居司徒之下,于是便设计,欲将司徒除去,说句冒犯的话,司徒一死,曹公形势更加危急,此刻那人便出来献策,如此一来,此人岂非受曹公重用?如此,他便就此上位……此刻司徒,虽与那人无冤无仇,然而却是他上位之绊脚石!”
“原来如此!”江哲气急反笑,眼中的冷冽叫贾诩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呼,总算保全一条性命……贾诩暗暗松了口气。
第二百九十一章 江刘之战(一)
司徒与我,一类人啊……
望着面前的江哲,贾诩心中已是大定……
“喂,轮到你了,想什么呢?”皱皱眉,江哲古怪说道。
“啊?哦,是是!”贾诩如梦初醒,随便瞄了一眼棋局便落了子,口中说道,“补缺!”
“晕!”江哲啼笑皆非,白了贾诩一眼,摇摇头举一子落下,淡淡说道,“五子了!”
“……”只见贾诩一脸尴尬,指着棋盘欲言又止。
“文和,我不是说了,这是五子棋么?依你的才智,不应当连番失误吧?”
“司徒所言极是,”贾诩点点头,讪笑着将棋盘上的棋子收拾干净,轻声说道,“既然司徒已是绕却了诩之性命,诩自是要信守承诺,为司徒所用,是故,诩此刻在想,如何兵破刘表,好叫扬州袁术有可乘之机,如此一来,刘表此路兵,便不足为惧了!”
“呵呵,”江哲淡淡一笑,取过案上的茶盏喝了一口,漫不经心问道,“如此文和心中可有良策?”
“贾诩不才,心中已经对应之策!”
“唔?”望了一眼贾诩,江哲稍稍有些动容,方才贾诩走神,他岂能看不出?想计谋?骗鬼啊!不过就是因为如此,江哲才更加看重此人,瞬息之间,已有对策,此等人,如何不叫人心中忌惮?
“说来听听!”
“是,”贾诩拱手一礼,举着一枚棋子在手中把玩着,口中冷笑说道,“司徒恐怕也知晓,当初刘景升乃是孤身一人入荆州,无有他助……”
“唔,对于此人,我略有耳闻,能凭一己之力收服荆州世家门阀,确实不凡!”
“司徒所言极是,然而却也是所有世家皆服刘景升,”只见贾诩一脸淡然,玩味说道,“就说荆州蔡家、蒯家,此两大世家却不是真心被刘表收服……哦,对了,门下听说,荆州蔡家与蔡公好似有些渊源……”
“嘿,文和是否想说,荆州蔡家与在下之岳丈乃是同出一支?天下姓蔡的何其多也,莫非个个都有渊源?呵呵,你且来说说,这两大世家,为何不是当真被刘表收服?”
“呵呵,”贾诩讪讪一笑,随即正色说道,“刘表确实有些本事,当初先以一鸿门宴将众多中等世家家主诛杀……”
“他怎么不将所有的世家家主都杀了?”江哲哂笑道。
“司徒说笑了,如此一来,荆州又有何人敢投身他之麾下?”自是心知江哲在开玩笑,贾诩心中亦是微微一笑,司徒,果然如传闻一般,极好相处。
“随后刘表所行的策略便是分化,荆州襄阳,以蔡家、蒯家最为显赫,而这两家,向来不和,如此便给了刘表可趁之际,他先是行联姻之策,娶了蔡家之女为妻,如此一来,蔡家在荆州的声势大涨,呵呵,刘表不管怎么说,也是皇室宗亲,而蔡家、蒯家,比之皇室,仅仅一地豪门罢了……
而刘表选中蔡家,自也是有理由的,盖因当时蔡家门风不正,多有其家中纨绔在外惹是生非,如此正好合刘表心意:有了皇室宗亲的刘表作为蔡家女婿,蔡家那些纨绔更是肆无忌惮,时而对蒯家发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