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士[精校版]

第5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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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群情激奋,都破口大骂起守备太监杨泽。
处于从众心理,孙元也附和着骂了几句那个从未谋面的杨公公。
等大家情绪平稳了些,先前那人又接着道:“到如今,那韶虞人已是杨公公的禁脔,据说过完年就会迎娶过门。想不到我凤阳花魁竟然落到这么一个卑鄙小人手头,念之,怎不叫人叹息?到这个时候,已经不是杨巡抚和杨泽争风的事情了,而是我辈读书种子与阉贼,正义和邪气之争。杨巡抚就决定请侯公子和顾眉在凤阳停留几日,以庆贺新年的形式办一个盛大的宴会邀请那韶虞人到场献曲。当然,顾眉也会到场唱上一曲侯公子的新诗。顾横波当初本不想牵涉进杨一鹏大人和守备太监的恩怨之中,但一定要和凤阳花魁,曲艺无双的韶虞人比试一场,突然来了兴趣,就同意多在凤阳呆些日子。等那场宴会结束,才同侯方域一道离开。”
有人抽了一口冷气,惊道:“一个是凤阳花魁,一个是南曲第一。按说,一场筵席,只能有一个主角。这次杨巡抚竟然将两人都请到一起,那不是要让她们分个高下吗?”
“正是!”先前那人一拍大腿,道:“这也是杨巡抚的意思,就是要让顾眉夺了那韶虞人的花魁名头,挫挫杨泽老狗的气焰。嘿嘿……”
他冷笑一声:“杨老狗从杨一鹏大人手上夺了凤阳花魁,逢人就带着韶虞人出来炫耀,现在可好,花魁之名被顾眉夺去了,那韶虞人没有了这层光环,也不过是一个寻常青楼女子,看那杨贼还有什么可炫耀的?侯朝宗的诗词当世第一,顾横波又是南曲第一,好大阵仗,哈哈,看那韶虞人如何赢这一场?”
“是极是极!”众书生都拍手称快,连声道:“这次定然要叫那杨老狗输得灰头土脸!”
“我等也是运气,不但能够见到侯朝宗的新诗,又能听到顾横波的歌喉,最妙的是能够看到杨泽老狗吃憋!”
“可惜啊,那样的场合咱们却是去不了。”
“是啊!”众人都是一阵叹息,杨泽和杨一鹏这种大人物所办的筵席,可不是普通书生能够参加的。
“不过,就算不能参加,不能亲耳聆听南曲第一和凤阳花魁的歌喉,但宴会之后侯方域所作的新诗肯定会流传出来,我等身为凤阳士子,定然能一睹为快,却是极好的。”
“是极,是极!”听到他这么说,书生们同时点头。一想到可以第一时间读到侯朝宗的新作,都是一脸的兴奋。
先前说起这事的那个书生却叹息一声:“各位兄台忘记小弟刚才的话吗,这次宴会怕是要黄了?”
“怎么说?”大家同声急问。
“顾眉是什么人,那可是南曲第一。”那书生冷笑一声:“韶虞人也不过是凤阳花魁,又没有如侯方域这样的大名士大才子助阵,又如何比得过顾眉。这一场,肯定会输,说不好连花魁的名头也要被夺了去。所以,韶虞人就推说自己身子不适,就不参加那场宴会了。”
“可惜,可惜啊!”大家都是一阵叹息。
又说了半天话,因为扯都女人头上,说起风月,书生们兴致上来了,又三三两两站在窗起谈起了自己的风流韵事,渐渐地,说得越发不象话了,比如某某某最喜女人小脚,每次行房之前,都要口含小妾玉趾,某举人喜欢姐妹花,家中养了两对双胞胎女子云云……
说的人口沫四溅,听的人眼睛放光。
孙元听得一阵摇头,如今河南、山、陕已是彻底糜烂,辽东满清如日中天,大明朝已是风雨飘扬,到正月十五,农民军就要进入凤阳。
这些书生看穿戴都是殷实人家子弟,且是这个时代一等一的人尖子。可他们整日谈论的都是风华雪月,却没看到国破家亡在即,甚至没有半点忧患意识。
那不成真要等清人的铁蹄踩上自己的尸体,李闯大刀砍下自己的头颅,才会醒悟吗?
明朝统治阶级如此,国事烂成如今这种程度也可以理解。
“平定乱世,当用刀枪,诗词歌赋却是毫无用处的。”摸了摸怀中的大马士革军刀,想到清兵南下之时的惨状,看到眼前一个个满面淫荡的书生,孙元心中一阵厌恶。相比起他们,自己更愿意同犟驴子这样的军汉呆在一起。
就起身走出了茶舍。
刚走不了几步,他却咦地一声停下脚步:巡抚和守备太监争风,呵呵,破局在即。
心中顿时有了个主意。
抬头看去,太阳正当空。因为凤阳城位于淮河边上。加上小冰河期的天气实在太冷,空气中弥漫着稀薄的水气。
薄雾中,那阳光却是白色的。
此刻已经是崇祯八年正月初六,距离张献忠、高迎祥进凤阳还剩九天。
第0050章 守备太监杨泽
在凤阳,但凡是在场面上走动的官、贾,或者风流士子,没有人不知道《玉京楼》的。
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说是青楼,还不如说是一座高级会所。
也因此,这地方并不像一般人所想象的那样大红灯笼高高挂,有龟公老鸨四下穿梭,殷勤接待来客。
实际上,这是一片小园林,有四五个庭院,里面皆是江南园林形制,假山、荷塘、亭台楼阁,一步一景,雅致而清净。
在《玉京楼》的最深处的一间精舍之中,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盘膝坐在床上,坐在一张小几前。在他对面,则坐着一个黄衣女子,面前的小几上则摆放着一张古琴。
老人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棉布,头发散落下来,垂在肩上。
几上摊这一张有粉金碎花的小笺,精美的端砚里已经满满地磨了一池墨汁,在闪闪发着亮光。
旁边的香炉有袅袅青烟漂浮而起,清香沁人心脾,芝兰之室大约指的就是这里。
这人看起来大约五十来岁,面容清俊,五官端正,却是一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而眉宇之间那一股浓重的书卷气,更为他平添了一股儒雅的风范。
他慢慢地卷起右手袖子,提了一管羊毫,蘸了墨汁,在纸上写道,“客馆寒灯泪满襟”,好一手隽永娟秀的行书。一看,就是在书道中浸淫多年的好手。
字虽清秀,可这人写起字来,每一字每与句都如同用尽了全身力气,那纸上的墨色更想要透到纸背后去一样。
写完这一行诗句,却用去了不少工夫。
待到襟字写成,他的右手却停了下来,显然不知道下一句该如何去作。
额头上也有汗水微微渗出。
“哎,诗词总归不是我擅长的。”那人叹息一声,将笔放下,摸了摸下巴。
那下巴却是光滑的看不到一根胡须。
这个时候,对面那黄衣女子一笑:“公公心乱了,不如让妾身抚琴一曲定定神。”
“确实是,杨泽心中还真有些乱了。而且,诗词一物本为心声,想当年在京城内书堂读书的时候,杨泽在诗词上也颇有些名气,可说是提笔即得。可最近几年,却是下笔艰难,已不做诗许久了。如今回想起来,当年真是少年心事都是诗。可见,诗词这种东西,年纪越大越是不能作的。此次,虞人你只怕是要败在那顾横波手下……也罢,已经有些日子没听到虞人你的曲子了,且听听。”老人忍不住叹息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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