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人讽刺道:“部堂以前在南京的时候相比经常去秦淮河体察民情,这手段,这本事,都比得上画舫中的当红花魁了。”
几个坏小子挤眉弄眼,想笑,又死死地憋住。
“不过,这种事情意思意思,做个模样就行了,看范部堂的意思,好象是要将整个大营都走遍。他老人家演戏演上了劲,可苦了咱们。”
“是啊,这地这么烂,咱们已经走得浑身是泥,再这么下去,非被累死不可,还不如呆在帐篷里吃酒向火来得快活。”
“不成,得想个法子让范尚书他老人家快些回去。”
“他老人家正过瘾呢,怎么劝得走?”又有人苦着脸叹息。
“小弟倒是有个办法。”
“快说,快说。”众人早就冷得打起了哆嗦,只觉得随范景文巡营乃是天下一等一的苦差事,急忙催那人快些将那法子献上。
那人见大家都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心中不觉得意。此人的祖上本有一个二等伯爵位,不过,那是两百多年前的事情,家道已然中落,如今正落魄得厉害,如今好不容易受到同伴注目,有些买弄,低声笑道:“范部堂如今兴致极高,要想将他老人家请回大帐中歇气不折腾,得扫了他的兴头才好。”
又有人哧一声:“扫部堂兴头,谁敢啊?”
那人:“前一阵子朱玄水不是请咱们帮忙让宁乡军进老营,参加此次会战捞战功吗?那日宁乡军那个孙千户来的时候,你们难道没看出来范尚书对这个孙千户横看竖看都不顺眼吗?咱们今天干脆将他引去宁乡军,范尚书对宁乡军本就有成见,去了,自然少不了要挑些错。到时候,他老人家心中一坏,自然就不会再有抚慰士卒的心思了。还有啊,那地方脏得很。”
众人眼睛一亮,同时赞叹一声:“你这个主意真是不错,高,实在是高。”
范景文做事一向是高屋建瓴,对于具体事务并不了解。如老营的营盘如何设置,各军又驻扎在营中哪个方位也不太了解,或者说不屑了解。反正,一切都有下面的人处理。
于是,就任由这群勋贵子弟领着他去了宁乡军的营盘。
南京军中军老营占地就那么大点,向阳的不积水的干燥地势早就被其他卫所的士兵占了。宁乡军来得也迟,就被挤到最东边靠近滁水的低洼地带。
这地方因为地势实在太低,到处都是积水,范景文在其中走不了几步,稀泥就从鞋帮子处钻了进去,顷刻之间,鞋中又冷又湿。
范景文心中大起嫌恶之感,顿时有一种调头离开,回到温暖干燥的节帐的冲动。
可想了想,却是一咬牙。
自己好不容易起了个心要来慰问士卒,怎肯半途而废。且大战就在这一二日,为了这一场胜利我范景文准备了这么长时间,想比起甘美的胜利果实,这点泥水又算得了什么。
这片营帐好象是刚立的,帐篷虽然整齐,可却没有归置。
明明一条通常的巷道,走不了几步,却平白地一拐,再走得片刻,又拐到另外一个方向。简直就跟迷宫一样,走不了几步,范景文就头晕起来,心中却是大大地不耐烦。
忍不住沉声道:“这哪支部队的营房,怎么扎的寨,七扭八怪,纯粹乱来,小孩儿玩意吗?如此,若是让贼人看到,还不觉得我大明官军连个寨都立不好,起了轻视之心?”
第0198章 大战之前的冲突
范景文毕竟是文人出身,又做了一辈子文官,对于表面文章异常看重。因此,他的中军老营就结得很齐整,营帐和营帐之间横平竖直,如同棋盘格子一般,煞是好看。
至于合不合兵法,这个时候他倒是没有什么讲究。
见这里实在太杂乱,心中却是不喜,脸色难看起来。
有一个书办凑上去:“回部堂的话,这里是刚入营的大河卫宁乡所的兵。”
范景文良好的心情顿时没有,哼了一声:“果然是宁乡兵,我说怎么脏乱成这般光景呢!这样的兵就不该放在老营里来,没得搅乱了我军的阵势。若不是你等一味纠缠,至于弄成现在这样?”
众人都有些尴尬,低头不语。
范景文也知道这些人多多少少都有些背景,也不想将他们骂得太狠,一挥袖子,朝前走去。
众书办苦笑摇头,确实,宁乡军这营房扎得实在不太好看啊!
不过,还有有心思便给之人发现这宁乡军营也不是一无是处。下了这么长时间的雨,这地方早已经积了水,根本不能住人。
孙元已经将顶头上司大河卫指挥使方日昌得罪到死,让宁乡军驻扎在这里,估计也是他在使坏。
可越往营中走,大家却发现里面越干燥。再看,营中挖了不少排水渠。而且,营中的伙房、器械库、粮秣存放也有一定的规矩。最奇怪的时候,里面还挖了不少坑,用来存放士卒的便溺。
众人虽然都是纨绔子弟,可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都隐约感觉这宁乡军的营房这么设置肯定是有道理的。
走得片刻,就听到远处有人大声呵斥:“孙元,这就是以一千破三万的精兵强将军,嘿嘿,看看你的士兵,跟叫花子一样,咱们大河卫的脸都被你给丢尽了。”
听到声音,大家定睛看过去。却看到前面是一个巨大的空地,超过一千人马例成方阵,站在那里接受检阅。
而大声说话那人正是大河卫指挥使方日昌,他一身鲜明铠甲,手中挥舞着一根马鞭子,站在队伍面前不住地戳着身前那个士兵的心口。
这些士兵走了半天路,身上全是泥浆子,脏得厉害。在加上许多人十来天本是农民军士兵,被俘之后才做了官兵,身上的衣服也是乱七八糟,站在那里跟乞丐也没有什么区别。
被方日昌用鞭子不停地戳着,所有士兵面上都带着屈辱,但宁乡军军纪严明,众人却紧咬着牙关苦苦忍受。
孙元一身布衣,一脸的严肃:“回指挥使的话,我宁乡军地狭民稠,本是个穷地方。指挥使以貌取人,难道就不怕冷了将士们的心?”
“呸,还将士,他们也配当兵?”方日昌咯咯大笑起来:“还什么我宁乡军,孙元你给老子听明白了,你们宁乡千户所可归老子管,可不是你的私产。”
他也是刚听到孙元带兵来了老营,就亲自跑过来训话,要给孙元一个下马威。
方日昌的笑声更是讥诮,又用鞭子敲了敲一个士兵手上的长矛:“这就是你们宁乡军大破贼军三万前锋时所用的绝世兵器。哈哈,长矛长成你们这样的,还真是少见。是啊,是啊,都五米了。敌人还没扑上来,就被你们一枪刺死了。高明,真是高明,本指挥以前怎么没想到。如果我大河卫都使用这样的长矛,他娘的,还不打遍天下无敌手,什么蒙古人、贼军,或者建奴,算个鸟?”
“还有。”方日昌又指着宁乡军手中的火枪骂道:“孙元你是怎么带兵的,入他娘都快一半是火铳手了,这东西上了战场管得了什么用,放炮仗吗?”
孙元却正色道:“指挥使错了,武器并不能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如果任由这姓方的在军中狂吠下去,他这个统帅的威严何在,将来还怎么带兵?
“你他娘有什么高论,说来听听。”方日昌听孙元回嘴,大怒,正要再骂。
那边,范景文已经在一群勋贵子弟的前呼后拥下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