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士[精校版]

第2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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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堂,我军有崩溃的迹象,可如何是好,可如何是好?”几个将官也知道自己手下的兵究竟是什么货色,心中大急,忍不住高声问。
范景抬头一看,正好看到刘宗敏手提长斧在阵前横扫,在他的斧下,南京军士兵如同稻草人一样不堪一击,到处都是士兵惨烈的叫声,鲜红的热血和在残肢断臂在空中飞舞。
这是他第一次亲临战场,顿时被眼前这惨烈的杀戮惊得目瞪口呆如中梦魇,就那么张大嘴看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部堂,部堂,要崩了,你快想个法子啊?”有军官使劲地扯着他的袖子。
范景文稍微清醒了些,大声叫道:“快快快,快去通知卢象升和祖宽带兵来援……不,夹击贼寇……常山之蛇,一定能赢,这可是兵书上写的……”
“部堂,部堂,已经派人去报了。可天雄、关宁两军距我中军老营实在太远,只怕不等他们赶到,咱们先就要被贼人打溃了。部堂,你开想个法子啊!”看到自己手下的兵卒被人像打苍蝇一样拍死在战场上,军官们声音里带着哭腔:“如今,得先稳住阵脚啊!”
“法子,法子,什么法子……”范景文还在不住喃喃自语,若说写八股文章,他这个老进士思维敏捷提笔就有,可现在让他调兵遣将,脑子里却变成了一团糨糊。
文章,文章……有了。
范景文身自一凛,猛地凑袖子里掏出那本已经变成油渣一般的《孙子兵法》,飞快地翻到《兵势篇》飞快地读起来,口中不住念叨:“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海。终而复始,日月是也。死而更生,四时是也。声不过五,五声之变,不可胜听也;色不过五,五色之变,不可胜观也;味不过五,五味之变,不可胜尝也;战势不过奇正,奇正之变,不可胜穷也。奇正相生,如循环之无端,孰能穷之哉!……”
“这大凡作战,都是以正兵作正面交战,而用奇兵去出奇制胜。善于运用奇兵的人,其战法的变化就象天地运行一样无穷无尽,象江海一样永不枯竭。象日月运行一样,终而复始;与四季更迭一样,去而复来。宫、商、角、徵、羽不过五音,然而五音的组合变化,永远也听不完;红、黄、蓝、白、黑不过五色,但五种色调的组合变化,永远看不完;酸、甜、苦、辣、咸不过五味……”
“故善动敌者,形之,敌必从之;予之,敌必取之。以利动之,以卒待之。故善战者,求之于势,不责于人故……兵书上怎么没写啊,不可能,不可能的……”
他读书的声音越来越响,语速也越来越快。
大冷天的,额头上却有一层细密的汗水渗出。
中军大旗下,南京军各卫所的指挥使互相看了看,彼此都在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绝望:打仗,这范部堂就是个门外汉,怕是指望不上了。吃了败仗,人家范部堂大不了依旧回南京当他的尚书大老爷,咱们武官地位本低,若将手下士卒都丢在这里,还凭什么在这个世上立足?
想到这里,众人也不在说废话,都默默地退了下去,各归本阵。
“败了,败了!”不片刻,南京军阵中的士兵同时发出惊天动地的喊叫。
然后,几万人马如潮水一样朝后涌来。
一时间,兵败如山倒。
位于大阵之后已经被边沿化的孙元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叫了一声:“怎么变成了这样,怎么可能会这样?滁州大战,滁州大战……官兵不是赢了吗?”
第0204章 崩了
冷兵器时代的骑兵对战,并不想后人所想象的那样,双方提着兵器骑了马直接扑上去一通乱砍乱杀了事。——那不是骑兵,而是骑了马的步兵。——实际上,骑兵的战法有很多讲究。讲究到骑兵手上该使用什么样的远近程武器,身上该披什么样的铠甲,攻击的节奏该如何掌握,什么时候蓄养马力。
讲究不同,战法也有不同。
不过大概归结起来,不外是双方骑兵对战的时候都会选择敌军的斜面,像剥洋葱一样一层层剥削,直到一方承受不住崩溃为直。
双方直接硬碰硬撞在一起是最差的选择,最后的结果是双方士兵搅成一团,然后大家失去机动力,坐在停止不动的马背上,拿着兵器互相朝对方脑袋上招呼,那已经变成毫无技术含量的街头群殴似的白刃战了。
而白刃战的双方伤亡比例如果不是有一方在装备上有极大的优势,一般都在一比一左右,无论你的士卒平日里训练有多刻苦,战斗力有多强悍,在这种一命还一命的厮杀中都是毫无用处。
在后世界的抗日战争早期,日本士兵的单兵作战技术堪称一流。
遇到老鬼子,每战,八路军都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但同八路军主力,甚至是一个县大对区小队拼刺刀,鬼子依旧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亮剑》虽然是一本小说,可其中的故事大多是有真实战例可查的。书中有一段说的是八路军埋伏在路边和日本军白刃格斗,最后的结果是鬼子被消灭干净,而八路也几乎被打残。
这种方式的白刃战也只能发生在现代民族战争时期,在古代,超过两成的伤亡,就足以让一支部队士气降落为零,彻底崩溃了。
所以,古代中国的骑兵战斗多讲究巧力,更多的时候,只用于威吓动摇敌人阵脚,并在战后对溃敌进行追击。
像李自成这种直愣愣一头撞过来,要将一场骑战打成白刃战的情形,关宁军还从来没有碰到过,顿时措手不及。
“轰隆!”仿佛两道倾泻而下的山洪狠狠撞击,人体被撞得高高腾起,然后又重重地落地河水之中,落马的骑士再没有机会站起来,下面就是冰凉的滁水,头顶却是无数不停落下的愤怒的马蹄。
兵器砍上铁甲,发出顿挫的声响,一排羽箭射出,只漫天血点子,却没有人发出一声惨叫,各自都在闷头厮杀。
有两个骑兵砍断了手中马刀,同时伸出手去一拉,滚落战马。尤自在水中撕打不休。
李自成手中的长刀一连破开了两具铁甲,早已经满是缺口不堪使用。他长啸一声,将刀子扔掉,接过亲兵递过来的一把大锤,砰一声砸在一个关宁骑兵的胸口上:“我等已无路可退,杀上去,杀上去!”
那士兵胸口很明显地凹陷下去,吐了一口黑血,在战马摇晃不休,奔出去十来步,才颓然倒下。
两军只一个照面,彼此都付出了三百人的代价,可以说谁也没讨到好。战场上,滁水中,到处都是无主战马奔跑长嘶。随着时间一点点推移,更惨烈的伤亡还在继续。
水中,满满都是人马的尸体载沉载浮,涓细的水流已经被燃成了红色,变得粘稠,一汪汪向下流泻。
干涸的河床上,到处都是层层累积的尸体,但无一不被马蹄踏成奇形怪状。
五千骑兵的大会战,在这个世界可称空前。
远处,辽东将门骁将,祖宽呆呆地看着这惨烈的战场,心中一阵恍惚。这样的战斗,他很多年没有经历过了。在过去的一年里,他随着卢象升四下征战,仗打得可谓轻松愉快。反正贼军不过是一群光着脚的农民一样的乌合之众,一开打,大家骑着战马一冲,那些反贼就散了。然后,就是追击,追击,不停的追击。在屁股后面对着落单的敌人一刀。
像眼前这样的血战,根本就不可能发生,他也不认为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敢和大名鼎鼎的关宁铁骑面对面较量。当然,建奴除外,那就是一群恶魔,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可就在今天,贼军突然派出了一支骑兵,还选择了这种笨拙的方式和我拼消耗。
他们是傻子吗,以一换一,飞蛾扑火,打到最后,我军固然伤筋动骨,他们不也要全军覆灭?
“将军,将军,贼军都不要命了,士卒们死得好惨!”一个军官带着哭声喊:“你快想想法子呀?”
“这贼人什么时候有骑兵了,还这么剽悍?”其他将军也在高呼。
同另外一个战场彷徨无计,只知道临阵翻书的范景文不同,祖宽可是沙场老人了。听到部下哭喊,他深吸了一口气,喝道:“慌什么,我军人马多过贼人,装备也好。贼人要同咱们拼消耗,好得很,奉陪到底,看谁最后剩下的人多。”
“啊,大帅,不成啊,不能这么打啊!再打下去,咱们这支关宁铁骑就要被打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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