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一声脆响。
王承恩和那太监同时转过伸去,却见崇祯皇帝手中的杯子已经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什么,大捷,斩首一千二百余级。”
话音还未落下,崇祯皇帝已经摔掉披在肩上的棉袍,大步走了过来,一把将那份捷报抢了过去。
“万岁爷,仔细别冷着,灯,灯,灯!”王承恩大声叫起来。
几个太监闻言冲了进来,一盏烛光凑到了崇祯面前,照出一张满是红晕,兴奋得几乎扭曲的面孔。
“好好好,斩首一千二百级,这可是朕这两个月以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皇帝嗓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两千步卒就大破五千建奴,还斩首一千二百,是不是虚报的?”王承恩做了这么多年的内相,下面的军汉虚报军功的事情他可见得多了,如何不明白。
比如辽东广宁军,明明只斩首一两级,抱上去就敢翻上一百倍,凑个几百之数。到了幸巡抚手头,又得翻上十倍。捷报到京之后,兵部在翻上一番,就敢报和杀敌数万。
如此一来,明军同建奴打了几十年仗,前线报上了斩获已经累计到十万之巨。
开玩笑,建奴八旗总共才多少人。据说,建奴本就人丁稀少,扣去老弱妇孺,能够上阵打仗的也不过五六万。也就是说,从天启年到现在,建奴已经被明军屠灭过好几次了。
可问题就怪在这里,建奴不但没有被屠灭,反越打越强,越打越多。
现在这份捷报,说不定其中也有不少水分,至少得挤去九成。一千二百,有个一百就算是不错的了。
崇祯自然也是精明透顶之人,微笑道:“就算其中有所浮夸,甚至还有以民夫和辅兵凑数之嫌,却也算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清水池塘不养鱼,有的时候糊涂一些也是无妨。为君者,有时候还是应该宽厚待人的。
就算只斩首一百,那也是非常了不起的战绩。想当初,十万关宁铁骑同老奴在辽东鏖战,那么大阵仗,也不过斩首几级。
说起来,这个渤海所的宣府镇兵,还真是了不起。
“禀万岁爷,那一千二百级建奴的首级已经全部送进城来,经过兵部勘验,确实都是敌首,其中,有五百多真夷,这一点确凿无疑。”
“什么,都是真正的敌首?”这下,王承恩忍不住蹬大了眼睛,忍不住长长地抽了一口气,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两千边军就能打败五千建奴,还斩首如此之巨,是不是弄错了?”
那太监却肯定地说:“若是别的部队,也许有水分,可若是渤海所的边军,却是真的。这可是一支不亚于戚家军的铁军,不但奴婢觉得是真,兵部和内阁也没有提出一丝一毫米的质疑。”
王承恩有些疑惑:“渤海所的边军又有什么说道?”
那太监:“回公公的话,公公你大约不记得了,渤海所边军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宁乡军。”
王承恩一捏拳头,忍不住叫道:“原来是孙元的兵,那就难怪了,那就难怪了。确实是空前大捷,天佑我大明,天佑我大明,老奴怎么忘记了这么一员猛张飞似的虎将!”
崇祯皇帝有些莫名其妙:“孙元是谁?”
此言一出,众太监都是一脸的尴尬。
孙元这人这两年可谓是名气极大,如果不是因为那些原因,以他功绩。不说封侯,封个伯,做个总兵官都是可能的。
想不到,万岁爷竟然不记得这么人了。
偏偏孙元这两年的景遇同皇帝又有脱不了的干系。
第0429章 简在帝心
“怎么了,缘何这般模样?”崇祯皇帝皱起了眉头。
“你们都退下吧!”王承恩朝众人挥了挥手,几个太监知趣地走了出去。
不片刻,外面传来小声的议论,接着是畅快的低笑,显然这份捷报让宫中的内侍们都心情大好。
若是换成往日,本就已经疲倦的崇祯皇帝听到低低的喧哗,必然勃然大怒。
不过,他今日龙颜大畅,也不觉得刺耳。
王承恩刚才奇怪的表现让崇祯心中疑惑;“你这老奴,有什么话不好当着众人说?”
王承恩心中一阵苦笑,暗想:这事可关系着万岁爷你的体面,若能当着众人说,奴婢还费这个劲做什么?
他低声道:“陛下大约是忘记了,这个孙元前年可立了不小的功劳。他手上的宁乡在滁州大战时做了卢象升大军的前锋,以区区两千精锐将三十万贼军彻底击溃。后来,更是以二十骑人马在泗州生擒活捉高贼迎祥。进京接受陛下检阅时,恰逢建奴才入寇。更是以两千人马击溃一千真鞑,阵斩建奴猛将阿山。那些战绩,可是经过兵部勘验,实打实不带半点浮夸的军功。平贼军的战绩且不说了,崇祯就年,以两千破一千真夷往事在前。如今,以两千破五千,也不让人奇怪。”
“朕想起这个人来了。”崇祯皇帝勤劳政事,基本是每天一睁开眼睛就批阅周章,要忙到半夜三更才合眼,一天睡觉的时间也不过两个多时辰。
他见天所批阅的文牍加一起,至少五六万字。再加上他身子本就不好,只感觉这几年记忆越来越差,头发大把大把地掉。
刚才说起孙元,一时间竟然想不起此人是谁。
如今听到王承恩旧事重提,崇祯这才记起孙元是谁来。
说起来,这人还真是能打仗啊,这些年也立了这么多绝世功劳。国有难,良将出,这本是一件好事,也是他崇祯皇帝德行所致。
可是……可是,他为什么偏偏是魏党余孽呢?
如果不是这样,这般人才朕有如何能够错过?
早就擢拔起用了。
戚家军,戚家军,没错,说不定朕手头就会有这么一支打得四夷宾服的强军了。
不,朕现在就有这么一支部队,可他偏偏却是魏党,叫朕如何放心使用啊?
崇祯面上的红光更盛,眼睛里有精光闪烁。心中有是兴奋,又是郁闷,又是气恼,又是痛心。
一时间,内心中如同开了个水陆道场,嘈杂混乱成一团。
心有所感,口中不禁喃喃道:“可惜,可惜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