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弟,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抱着幻想?”高起潜苦涩地笑着:“还是王允成看得明白,战死沙场,好歹能够保全名节。若是逃回去……当初凤阳之变时,被押解到菜市口斩首示众的官员,就是……就是你我弟兄的下场啊!”
高锦大叫:“我管不了那么多,我管不了那么多,我要活!哥哥,就算退一万步说事情坏到不能再坏的地步。可我高锦还上不了朝廷的台面,也没有人想着要办我。哥哥,我是高家唯一的骨血,我要活下去,你快想法子护着我逃命啊!”
高起潜看到声嘶力竭的弟弟,叹息一声,用只有自己能够听到的声音喃喃道:“锦弟,难道你还看不明白。这些年我高起潜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别的且不说了,卢象升阵亡,大家都将责任推到咱家身上。卢建斗可是东林的人,朝中的文官们都恨不得生吞了我。我若是死了,你还能有好?”
可这话,自己又如何能同他明说。
再说,就算自己想逃,这周围除了人还是人,直如掉进一口沼泽里,一时间却又如何脱得了身?
战马已经彻底累了,口鼻中全是白沫,正在痛苦地长嘶。
随着搭到这头大畜生身上的手越来越多,渐渐地就走不动了。
高起潜甚至能够感觉到战马已经开始后退,开始朝地上瘫软下去。
难不成,今日还真要被千万双脚踏成肉酱。
高起潜心中一阵冰冷,然后咯咯笑起来:“如此也好,如此也好,死在战场上,至少能够保全咱家的名节。”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间,有一条黑影从远方冲来。
马上的骑士威武雄壮,他一手举着盾牌,一手挥舞着连枷。一边将链子锤凶猛地朝下面的士兵头杀砸去,一边用盾牌将一条条人影撞得飞上半空。
所经之处,就如同犁铧一般耕出一道人肉的通道。
这人来得如此之快,只瞬间就挨到高起潜身边。手中的连枷也不停歇,不要命地打下去。
一片惨烈的叫喊,满天都是飞舞的脑浆子。
这人的力气是如此之大,竟能直接砸烂人体坚硬的头骨,显然是一等一个锐士。
一口气砸死了四五个士兵之后,高起潜周围的士兵终归是害怕了,放开了手,惊叫着朝旁边闪去。
高起潜坐骑压力顿时一轻,忍不住欢快地鸣叫。
高锦也高兴起来:“好好好,对,就该这样,杀死这些龟儿子!”
“高起潜!”那个骑兵大喝一声。
“是啊!”高起潜下意识地应了一声,然后身子一颤。
尖锐地大叫:“高锦快逃,是建奴!”
直接和敌人面对面,对高起潜来说,还是第一次。
死亡的阴影笼罩到头上,让他歇斯底里地叫起来。当下也顾不得那么多,狠狠地给了战马一鞭,朝前方猛跑。
那骑兵冷冷一笑,手中的连枷舞成一团黑光,飞快地追了上去。
第0515章 全线崩溃
高起潜感觉自己从来没有像今天的反应那么快过,身体里也充满了力量。
他将身体伏在马上,浑身放松,随着战马的颠簸上下起伏。
这感觉真好,就好象自己年轻了十岁一样。
或许,强烈的恐怖,可以让人身体的潜力被彻底压榨出来。
他甚至还来得极朝后面看上一眼,那个建奴骑兵虽然跑得快,可怎么也够不着自己。
“或许咱家今日还真能逃出去,高锦说得没错,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活着,就有机会。我不能认输,我不能认输……”
“啊!”突然,一股大力从背心涌来,他能够清晰地觉察背上的铠甲随着那股大力扭曲变形,而背上的肋骨也逐一折断,发出清脆的声响。
身体的力气突然消失,高起潜再也控制不住战马,身体一软,从战马上落下去,面直接磕在冰面上。
冰面上有热血热乎乎地奔流,闪着红光。
这个时候,剧烈的痛苦才从背心袭来。
“咱家被打下马来了,咱家要死了!”躺在冰上,高起潜看到那个建奴士兵手中的连枷还在呼呼地飞舞着,转着圈儿。
然后,又砸在一个明军士兵的头上,收割了一条性命。
这个鞑子好生凶悍,当下又是用盾牌撞,又是用马踢,所向披靡,顿时在高起潜周围扫荡出一片空地来。
然后,他从战马上跳下,扔掉手中的盾牌和连枷,抽出腰刀,大步走来。
高起潜此刻已经处于恍惚之中,甚至没有感到恐惧,只愣愣地看着敌人。
“高起潜?没错,就是你了。”那个建奴说着生硬的汉语,一把抓住高起潜的头发,将他拉得坐了起来,然后将腰刀架在他的后颈上,比了比,“霍”一声斩了下去。
眼前的景色天旋地转,高起潜看到自己那一具没有头颅的身子正在大股地喷涌着血花。
他甚至还来得及想起卢象升那张黑瘦的脸,想起那一夜杨延麟去鸡泽大营求救兵时,那双绝望的眼睛。
雪落下,落到卢象升死去的尸体上,落到杨延麟的肩上,头上……雪一直落,这个冬天真冷啊!
……
明军老营,洪承畴中军节帐。
现在的洪亨九已经将中军移动到距离济南不过五十里的地方,与此同时,明清两军十多万人马正在济南、东昌、兖州三府捉队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