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问行不是一个喜欢开玩笑的人,正色道:“禀告将军,末将应该手刃十来个建奴,直将刀都砍折了两把。骑兵对冲,瞬息分出生死,谁耐烦起割敌人脑袋?且,身为骑兵统领和手下弟兄争斩获抢军功,好意思吗?”
孙元身边的士兵们都轰然大笑起来,皆道:“幸赖有孙将军指挥得当,我等才获次空前大捷。这一仗,打得真是过瘾。”
“哈哈,咱们大明朝的骑兵什么时候这么能打过?”
“在以前,我等一看到建奴就没命的逃,受够了鸟气。今日,算是将心中这口窝囊火泻了。”
“没啥说的,跟着孙将军打仗就有够味,我以后这条命就交给宁乡军了。”
“对,咱们总算活得像和男儿,怎么肯回去做废物。”
……
“汤问行你真是个没趣的人?”孙元笑了笑,又问:“我军战损多少?”
这一笑,牵动伤势,孙元感觉自己被建奴长矛在身上刺出的伤口又开始流血了。贴身衣裳早已湿漉漉粘在皮肤上,又冷又滑,很不舒服。
其实,这些伤口都不深。敌人的长矛在刺中自己身体之前,先要刺破最外面的板甲,接着还有层索子甲。
若非如此,孙元早已死了十几次了。
汤问行还是一副严肃模样:“回将军的话,我军出击前有一千一百人。到现在,生还者只余七百。”
正在大笑的众人都沉默下来。
杀敌一千,自损失八百。
此战,宁乡骑还是在突然袭击的情况下,就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宁乡骑战损四百,建奴六百。双方阵亡比例四比六,这建奴的确难打。用惨胜来形容这一仗,也不为过。
孙元伸出手逐一地拍着士兵们的肩膀:“胜了就好,胜了就好,这一仗损失巨大,责任在我,责任在我。”
其实,责任在洪承畴,在高起潜那瘟生身上。若不是高起潜那贼厮鸟要独得第一个进济南的大功,让各镇兵马配合,宁乡骑会同步兵脱离,和多铎决战吗?
骑兵,不是这么使的。这样的消耗战,就是笨仗,呆仗。
上头的将帅无能,又或者说将帅有私心,那才是真真地累死三军啊!
士兵们什么时候被一军军主亲自拍着肩膀鼓励过,一个个都喜形于色,只感觉身上又有了力气,皆涨红了脸一个立正:“愿为将军效死!”
“愿为将军效死!”
“愿为将军效死!”
……
孙元大声道:“不,你们说错了。军队者,国家的军队,民族的军队。咱们就算要死,也得为咱们汉家的天下而死,这样的死才是有意义的。”
“愿为将军效死!”依旧是那句大吼。
去他妈的国家,去他妈的朝廷。这个国家这个朝廷什么时候把咱们这些只值一文钱的厮杀汉当过人,也只有孙将军。也只有在他手下打仗,才能在这残酷的战场上活下来,获取功勋。
咱们只为他打仗。
第0519章 夺旗
“将军。”大方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他手中的弓已经断了弦,变成一根棍子,如同拐杖一般柱在地上,背后的箭壶中的箭早已经射完。
孙元:“大方,你的腿怎么了?”
“没什么,被狗咬了一口。”
孙元:“你们其他人呢?”
大方知道孙将军是在问其他几个孩子,回答道:“禀将军,都在这里呢!”
“都在这里……只剩下你一个了。”孙元心中一痛,眼圈红了。四个孩子跟了自己两年,彼此之间感情不可谓深厚。想不到一战之后,却是天人两隔。
大方反安慰起孙元:“将军,打仗哪里有不死人的。此战之前,我等已经做好了战死沙场的准备。想当年,若不是将军收留了我们,我们几人早已经成了路边的饿殍。能多活这两年,已是赚了。还请将军不要伤心,保重身子要紧。”作为一个射手,大方心志坚定,比起其他几个孩子早熟。
孙元眼泪落了下来:“可惜了,可惜了。”
大方:“孙将军,谭人凤将军阵亡了。”
“我知道,亲眼见到的。”孙元抹了一把脸:“谭将军尸首何在,走,带我去看看。”
谭人凤面上的血已经被人擦干净,躺在一具担架上,就好象睡着了。
孙元仔细地端详了他半天,这才将谭人凤的佩刀轻轻放在他胸口上,悲怆地喊了一声:“谭将军啊……英魂不灭……孙元来了……”
“哇!”谭人凤手下的骑兵都同时跪下去,大声哭泣。
仿佛是为了在宁乡骑兵面前证明自己也是大明朝少有的精锐强军,仿佛为了证明宁远男儿血管里也流动着汉家的热血,战斗一打响,两百宁远骑始终冲锋在前,死伤也极为严重。到此刻,两百人只剩稀稀疏疏的六十余人,且人人带伤。
看到这么多汉子大声痛哭,孙元的热泪也滚滚而下。
他伸出没有受伤的手准备将这六十来人逐一扶起,刚伸出手去,面前那个骑兵就猛地磕了一记头:“将军,谭将军在战前说过,若这一仗他以身殉国了,叫我等不用再回宁远,就留在宁乡军里为将军效力。”
“是,孙将军,谭将军就是这么说的。”
“谭将军说了,我等都是宁远军中一等一的锐士,都是他一手一脚调教出来的。可自成军之后,却没有在战场上立下过半点功劳。这样的军队就算练得再强,又有何用?”
“这样的军队,如果留在宁远,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老了,废了。还不如留在宁乡军,好歹也能捞着杀敌的机会。”
“孙将军,还请留下我们吧!”六十多人都在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