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梁满仓咬牙切齿,一脸的仇恨。
但孙元还是在他眼睛里看出一丝狡黠的光芒,他哼了一声,虎起脸:“混账东西,在某面前,你敢不说实话?”
梁满仓面上出现惊慌之色,不过,立即又平静下来,磕了一个头,苦着脸:“当兵吃粮,在那里都是混日子,进了鞑子军队,好歹有个一日三餐,比做小贩好。”
“你能说实话就好。”孙元点了点头:“我最恨人在我面前耍小机灵。”这年头,说句实在话,你不能要求汉军旗的士兵有所谓的民族气节。国家民族之类的东西,同普通百姓好象也没什么关系。要等到济南大屠杀、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整个四川被建奴杀得只剩几百户,所有人脑袋后都必须拖着一根猪尾巴的时候。大家才知道,所谓亡国灭种却是如此的惨痛,任何人都不可能置身事外。
梁满仓在一刹那就知道我孙元想听到什么样的话,并照实了说,这心思还真是便给。
孙元很满意陈铁山为自己选择的这个细作,对于这种人,所谓民族大意毫无意义,爱国愤青也做不了间谍。
对于这种人,要想牢牢地将之掌握在手中不外是威逼和利诱两手。
孙元淡淡一笑:“一个小兵你就满意了,就这点出息?”
“回将军的话?”梁满仓道:“小人虽然懂得修理火器,可不是孔家军的老人,又没有抬旗,能够混口饭吃就满意了。建奴军中,咱们汉军要想有个好的前途,却是千难万难。”
孙元将一张纸扔过去:“给你了。”
梁满仓接过纸上下端详着,看得很认真。
孙元:“这是我宣府镇渤海所宁乡军的防守告身,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宁乡军的军官了。”自刘阁老将行辕设在宁乡军以后,通过无数的联床夜话,嗅够了老刘头的脚臭,孙元从他手头弄了几十张空白告身,以方便使用。
梁满仓库面上略带一丝惊喜,郑重地放进怀里,朝孙元磕了三个响头:“多谢将军提携,小人定粉身碎骨以报将军大恩。”
孙元:“某这次要派你回鞑子军中做细作,若是做成了,本将军就会将你的名字报备兵部。到那个时候,你才算是正经的边军军官。不过,在走之前,你梁满仓得说服本将军,说服本将军绝对地信任你。”
梁满仓突然笑起来,大着胆子道:“将军,那里有正经军官不做,反去被人做奴才的道理,小人是铁了心弃暗投明。在走之前,小人会写下一份自白书,按下手印。若小人有二心,将军只需派人将这封自白书往鞑子那里一送,小人死都不知道如何死。”
“好,就这么办吧。”孙元点点头:“附耳过来。”
他小声地将自己的计划同梁满仓说了一遍,然后一挥手:“去吧!”
实际上,派出梁满仓,孙元也不过是死马当成活马医。就算这事做不成,也可以把梁满仓当成一根钉子钉进建奴军中。或许,将来关键时刻能用上也说不定。
这事给孙元提了个醒:随着宁乡军的规模越来越大,将来还有可能独成一镇,情报系统还是必须的。
本来,如今的宁乡军中,情报工作都是由陈铁山来做的。不过,这人乃是半路出家,这事做得可不好。而且,情报系统如此要紧,陈铁山又是军法官。他一人身兼两职,权力也实在太大了,得将情报系统从他那里分离出来才好。
“或许,朱玄水是一个好的人选。此人乃是锦衣卫出身,经验丰富。而且,他又是我的老丈人,可以绝对信任。”
虽说对梁满仓不报任何指望,但该做的准备还是必须要做的。
接下来,孙元就开始紧张的战前准备。
第0527章 膏肓
“啊!”
黄昏。
岳托大叫一声,浑身热汗地从被窝里直起了身子。
浑身无一不在酸疼,却虚虚地好象没有任何重量。眼角糊满了眼屎,一睁,就痛得厉害。
他发现自己位于一间土坯房里面,房间里乱七八糟地堆满了东西,有毛皮、绸缎、粮食甚至食盐。一口又一口樟木箱子堆在墙角,地上扔满了散碎银子和铜钱。
房屋很是破烂,靠左手的位置有一条尺余长,一指宽的缝隙,从这里看出去,能够看到外面的天光。
天气实在太冷,缝隙口处已经结了白色的冰,寒风灌进来,尖锐地呼啸着,好象那长白山上又饥又饿,正在寻觅食物的孤狼。
即便在凛冽的冬天,屋中还是散发着一股腐败的气息,嗅在鼻端,恶心得要命。
自从歼灭了川军,斩下高起潜和王允成的狗头之后,岳托的天花病就彻底地爆发了。在刚开始的时候,他也不过是发起了高烧。但接着,脸上就起了红色的丘疹。打完川军,因为体力和精神透支过大,他已经处于半昏迷的状态,只得下令全军回营。否则,若是当时挟大胜之机继续进军,说不定这山东战场他岳托一人就包圆了。
那像现在,明军直接摆了个乌龟阵,缩在老营,依托碍口、关卡和坚城不出,让建州男儿无法可想。
他岳托身染重病,无法指挥作战自然无可奈何,可多尔衮也是一个沙场老将,他怎么也停下来了?
据情报上说,那一战之后,建州的左路军也分别退回了高唐和东昌,开始了休整。
于是,建州军和明军都开始了长时间的对峙,谁也找不到谁的破绽。
这样的仗打得古怪,岳托有些看不明白。不过,等到多铎军败的消息传来之后,他才大吃了一惊,同时又幸灾乐祸:多铎年少轻狂,早迟是要吃大亏的,这不奇怪。宁乡军居然这么能战,崇祯七年斩阿山,崇祯九年杀鏊拜。上个月击溃孔兆部拿下泊头镇,如今竟然同多铎的主力骑兵硬碰硬较量了一场,这个孙元究竟是何许人物啊?
据说,多铎这一仗败得极惨,所部精锐骑兵被宁乡军砍了六百多。建州八旗才多少点人,况且这六百骑又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可以说,这一仗打下来,至少有几个部落被彻底灭族——没有了精壮男丁,死者的家人和田产很自然会被其他人给侵吞干净。
而多铎好象也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回营之后就发起了烧,说起了胡话。
到现在,他所率的大军正在休整,估计以后也不会参加任何一场战役了。这可以理解,螯拜是他手下的干将,这次又丢了六百骑兵。可以说,这次南下入关,建州所有的伤亡都发生在他那里。
相比之下,倒是我岳托的右路军损失最笑。孔兆部全部丢光也没什么要紧,反正这些汉狗在战场上也指望不上。
这仗打到现在,已呈胶着状态,如果这么发展下去,会变成一场消耗战。而明军还在陆续开来,据说洪老亨的秦军最多十日就能进入济南府。建州男儿死一个少一个,而明军还在不断增加,真到那时,事情就麻烦了。
岳托冷静地想了想,这一战其实也不难打。大不了我建州军不再理睬明狗,自带了兵马大摇大摆地北上,沿天津卫一线,直趋蓟镇,然后翻越长城回辽东去就是。
明狗懦弱,定不敢阻挡。
广袤中原大地,我建州好汉自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但,现在的他还不能走。
是的,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