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从这一点来说,大明朝之所以弄成今天这种局面,同九千岁魏公公真没有一文钱关系。
不但如此,魏忠贤还是一个能做事,想做事的人。
老魏这人好权,却更好名。否则,他也不会还活着,就让各地官员替他建生祠。
好名的人一般来说,都是愿意做些实在的政绩,也好千古流芳的。
在他执掌朝政的那几年,派到地方上收税的太监凶横霸道,非常得力。靠着他的竭力位置,辽东那边的仗虽然越打越大,可好歹也能维持下去。甚至,还提供大量的资金让关宁军在辽西走廊构筑了不亚于后世马其诺防线那样的堡垒群,终天启朝七年,东北建奴都无法深入关内一步。
而且,有他这个强力人物在,朝廷的君权、相权、宦权处于平稳状态,国家也在朝的好的方面发展。
问题是,崇祯皇帝一登基,就靠拿下整个阉党立威巩固帝权。
阉党案已经做成了铁案,表面上看起来根本就没有翻过来的可能。而但凡被朝廷定为阉党的官员,也谈不上任何政治前程。
弘光皇帝以前也只听人说明朝是被魏忠贤、宦官和厂卫祸害成现在这样的。等他登基,知道政治究竟是怎么回事的时候,这才愕然发现,要说祸害大明朝的,好象除了阉党,文官集团甚至崇祯皇帝都脱不了干系。
倒不是谁有心要将朝政弄成一团糟,关键是文官集团一枝独大,缺少了制约。而人都是有私心的,即便是所谓的东林君子也不例外。在制订国策的时候,必然要向大官僚、士大夫倾斜。
如此一看,东林端的可恶,必须制约啊!否则,还要我这个皇帝做什么?
所以,弘光就叫人把钦定逆案的原始记录拿来看。
作为崇祯皇位的继承人,弘光皇帝也没胆子给阉党翻案。
可马士英却敏锐的觉察到,天子准备扶植壮大自己的力量用来对抗东林官僚集团。
这个时候,他立即抛出已经在手头捏了一个多两月的钱谦益的《愚臣报国心长等事》的奏疏,并以“钱谦益乃是实心用事”之人为由推荐给弘光皇帝,请求朝廷起复这个曾经的朝廷高官,前东林党首。
钱谦益这份奏疏厉害就厉害在,以目前大明朝的困难情形来看,朝中百官应顾全大局,不要再谈什么东林党和阉党,只要是人才都可以用。
若是在存有门户之见,那就是结党。
“门户诸臣植党营私,断送社稷,断送君父。”唐末朋党之祸殷鉴不远矣!
一顶大帽子扣下来,也为阮大铖复出奠定了舆论基础。他这本折子中的意思非常明确,谁不同意阮大铖做少司马,谁就是破坏弘光朝安定祥和局面的罪人,谁就是别有用心。
钱谦益乃是东林首领,在朝野中声望极盛。他突然反水,直震得东林诸人目瞪口呆,也束手无策。
老钱在政坛上混了一辈子,门生故吏遍及天下。如瞿起田者,都干过三省巡抚,后来还做了内阁次辅,至于其他门生做到知县、知州一级的,更是数不胜数。
于是,东林分裂了。
钱谦益坚定地站在皇帝和马士英一边,自然让弘光帝大为惊喜,立即让他再次出任翰林院学士成为宰相助理,恩科主考官。只等春闱一结束,时机成熟,就朝廷公议,推举入阁。
同时,阮大铖也借着东林大乱的机会出任兵部侍郎一职,正式回归。
政治经验丰富的老滑头钱谦益,加上行动力爆表的阮大成,再加上掌握内阁的马士英,东林迎来如同铁三角一样,最为凶猛的敌人。
彻底失败的结局已定。
第0903章 东林覆灭
钱谦益所上奏疏的大意是各派屏弃门户之间,实心用事,紧密团结在以弘光天子为核心的重建的大明朝周围。
可东山再起的阮大铖可没有这个心思,他是个狠角色,知道自己和马士英与东林的矛盾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想当年,阮大铖也不是没想过和东林和解,也欲重归东林。可惜,被东林拒绝。崇祯十五年的时候,他避祸南京,结果复社名士顾杲、杨廷枢、黄宗羲等憎恶其为人,作《留都防乱公揭》对其他大肆攻击,想赶他离开南京。
可以说,双方已经结下深仇了。
阮大铖是个有仇必报的主,他不但要消灭复社,也要彻底打垮东林。
上台之后,阮大铖所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暗中指使南昌建安王府镇国中尉朱统类上书揭发内阁大学士姜曰广心怀异志,图谋不轨。
朱统类乃是皇室子弟,不用问自然是马士英一伙。
他揭发姜曰广的罪行有三:一,结党;二,扬州的史可法、回乡的张慎言、在朝的姜曰广,三个地方的人相互之间信息往来不断,且相当频繁,在这一点上面,朱统类用上了夸张的手法,说这三人一日之中甚至有十多封往来信件;三,三人监场密会,好象在图谋什么。
按照正常的程序,一个镇国中尉所上的奏疏从地方上递到朝廷,先得交到通政司审核,然后再交到内阁。内阁如果觉得这折子毫无意义,一派胡言,可草拟个意见,直接退回去,根本不可能送到司礼监,也不可能送到皇帝手头。
而通政司和内阁都是东林的人,按照正常图径,朱中尉上这本折子基本等于是做无用功。
所以,朱统类的奏疏到内阁之后,先是传到了主持内阁常务工作的高宏图手里,高大人看完奏折后觉得事关重大,需要先压下来,就票拟了一个意见,要求再次严查该事件,务必要保证情况的真实,之后再送上来一个肯定结果,准备发还下去。
可他万万没想到,如今内阁的拟票权却是落到马士英手里的。于是,马次辅在百忙中抽出时间检查工作,又恰好在一堆奏疏中看到朱统类的折子,也感觉事关重大,直接让人发去司礼监。
于是,这份折子就这么落到弘光皇帝手头。
弘光不看则已,一看大怒:“这么重要的事,你内阁都敢瞒我。于是马上下令把内阁的人叫了过来。”
作为一个皇帝,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权力。而皇权和相权本是天敌,双方之间的斗争几乎横亘了上下两千多年的中国历史。
对于任何一个能够打击势力膨胀的文官集团,能够让自己高度集权的机会,每一个皇帝都是不会防国的。
内阁的人刚一到,弘光就厉声斥责起:“统类和朕本是一家人,定然不会欺瞒,高阁老你为什么还让他重新调查!”
又对高弘图一阵喝斥:“立即将史可法从扬州传回京城,朕要听他的解释。”
一通雷霆震怒之后,弘光帝马上下令成立一个专案组彻查此事,组长就是举报人朱统类。
按说这根本就不符合独立调查的规矩,问题是皇帝一意如,还说一番诸如“谁主张,谁举证”的大道理,拉偏架的态度已是赤裸裸了。
三天之后,专案组首席调查员朱统类提交正式报告,表示上次的调查没有任何失误,绝对百分之百准确。
这下完了。消息传来,高弘图、姜曰广都吓得称病在家,连门都不敢出,生怕在被人抓住一丝把柄,送进狱里吃牢饭。在朝的大臣们也乱了阵脚,不知道到底哪儿刮来了妖风,怕把自己也带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