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少,也不说其他,直奔主题:“经过考核,特派你出任……”
周仲英耳朵都竖了起来。
副经历:“出任,元字营甲队,掌牧。”
“掌牧?”周仲英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急问:“武职?”
“不是武官。”那副经历和气地解释:“顾名思义,乃是掌军中战马之职,一般都由从七品文官担任,主要职司是统计军中钱粮辎重。”
然后他又勉励道:“周掌牧,元字营乃由颖川侯亲领。甲字号千人队在我宁乡军步兵中排名第一,好好干,实心用事,前途可谓一片光明。”
这不也类似武官,周仲英苦着脸:“副经历,即便如此,不也要随军出征?我不过是一介文士,如何上得了战场?”
“周掌牧谦虚了,你的事儿我们也清楚。当初侯爷还当着大家的面夸奖过你,说你是‘铁胆周仲英’呢,想必定然是个豪气干云的慷慨之士,若让你在地方上做官,倒是耽误了。”那个副经历呵呵地笑道:“天下万水俱同源红花绿叶是一家,侯爷对你是很看重的。你在元字营甲队,少不了立功的机会,真叫人羡慕啊!周掌牧,说不定以后我还要请你多多关照呢!”
“我不做,我不当这个官了!”周仲英一阵悲愤。
那副经历还是一脸笑眯眯的样子:“公务在身,就不同周掌牧多说了,来人,送掌牧出去。”
等到周仲英一脸气恼地出来,十多个侯差的书生同时围上去:“周年兄,所任何职?”
周仲英如何说得出口,红着脸支吾了几句,逃也似地出了扬州镇衙门。
出来之后,他这才哭丧着脸:“完了,完了。”
旁边的连祈年关切地问:“年兄,你怎么了?”
周仲英气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被派进军队了,做的是元字营甲队的掌牧,丢人,丢人,丢大人了!”
连祈年“哎哟”一声,一脸的兴奋:“太好了,太好了。”
周仲英气道:“你……幸灾乐祸。”
“不是不是。”连祈年:“周年兄好差事,这元字营甲队在宁乡军中地位想来也不用我多说。还是那句话,你进了元字营,那就是在孙侯的心腹了,以后说不定……嘿嘿……封个公侯什么的……”
他自知失言,左右看了看,发现没有别人,才低声道:“以后周年兄若是显赫了,可别忘了我这个同年啊!如今这个世道,难道年兄还看不明白,这就是唐末啊!他颖川侯以后说不定就是郭雀儿、柴荣甚至赵大。而你周年兄,搞不好就是赵普。”
这话如同一道寒流从周仲英脚底升起,直冲脑门,激得他全身鸡皮疙瘩暴起。
讷讷道:“我算什么,要说赵普,那也是黄监试官和傅青主。”
连祈年嘿嘿笑道:“人的事情,谁说得清楚呢?”
正要再故作神秘地引申下去,周仲英的一句话让他呆住了。
却见,周仲英面上一红一白,然后猛地一咬牙:“连兄,给我二十两银子。”
“怎么了?”
“没钱,借来花花。对了,帮我说门亲事,我要娶小。大丈夫,当三妻四妾,有志男儿娶九妻。”
第0920章 正蓝旗下
此刻,在黄河北岸,距离开封只有一河之隔的小宋集。
一个高大的,略显佝偻的身影正批着大氅立在高高的河堤上。
风猎猎,吹起他身上的衣袂,在空中发出劈啪的脆响。
他大约四十来岁,有些瘦,眉宇中却带着一丝阴霾。
而这丝阴霾又在他额头上刻下深重的皱纹。
“如何?”中年人的手放在一柄倭刀的刀柄上,下意识地捏了捏。粗糙的手掌和缠在刀柄上的亚麻布带摩擦,竟发出轻微的声响。
“回肃亲王的话,士卒们正在河上架设浮桥。”一个光着头的将领模样的人在他面前单膝跪下,打了个千儿。
这个将领身上批着染成深蓝色的厚实的铠甲,但却没有戴头盔,露出剃得趣青的头皮,以及拖在脑后那条又细又短的辫子。这真是辽东满人特有的金钱鼠尾发式,不用问,这人正是建州女真。
也不知道是汗水还是雪水,他光秃秃的脑袋上已经变得湿漉漉的,有大团白气升腾而起。
二月天的黄河边上,眼前的大河上的浪花还凝固着。那一朵朵浪花谁也说不清楚究竟是哪一天夜里突然被冻结,就保持着那种以前涌动的姿势,再也不动了。
这样的冷让那个四十出头佝偻着身子,批着大氅的人感觉非常舒服,就好象又回到了辽东老家。
没错,这人正是前满清皇帝皇太极的长子,肃亲王,爱新觉罗·豪格。
微微点了点头,豪格的手中刀柄上松开,虚虚一扶:“文佳,你起来吧,我且问你,这座黄河浮桥什么时候能够搭成?”
那个姓文佳的满将直起身子,道:“回肃亲王的话,弄不成,弄不成的,只怕这浮桥要想搭好,怎么着也得等到三月中旬。”说着,他担心地看了豪格一眼。
没能完成王爷交代下的任务,如果换成别的王爷,只怕自己小命不保。还好豪格是个好脾气的人,对部下也非常宽厚,尚不至于对他行军法。
豪格皱了一下眉头:“怎么回事,文佳,我不是将三千汉军都交给你了吗?这么多人,就算扔进河中,填也将黄河填满了。”
文佳道:“回王爷的话,如果是在十日前搭建这座浮桥也不算个事儿。反正弄点木料、谷草、破棉烂絮在冰面上一铺,就能纵马,可现在不成。”
豪格醒悟:“可是黄河已经开始化冻?”
文佳:“正是如此,这河冰表面上看起来结实,可底下已经变得薄了,一个不小心就要掉进冰窟窿里去。方才汉军已经死了好几人,人心都乱了,若是再强逼他们铺桥,只怕会激起骚乱。”
说到这里,他接着道:“王爷,朝廷有令,叫咱们不要过河,轻启战端。咱们只需将部队驻扎在这里就是,不用急着搭桥的。而且,这天一日日热起来,谁也不准上游的冰什么时候就化了,随着水冲来。若是起了凌汛,就算这桥搭好也要被冲垮的,岂不是白费劲儿?”
豪格不说话,只将目光落到河面,却见满眼都是穿着蓝色铠甲的士兵在河冰上忙忙碌碌,在初春苍白的天光下闪亮着,连接成一片蓝色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