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呀!”钱谦益苦涩地说:“左昆山这次东来的借口是假太子案,这可是在挑战当今弘光天子的法统呀!你作为天子的肱骨重臣,军方第一人,这个时候如果不表态,那是会让皇帝误会啊,更别说其他……也不知道万岁会痛心成什么样子,太初,三思呀!”
“天子又如何?”孙元重复了这一句话:“我如今可不想管这些事,某心中只有即将开始的江北之战,其他都不在乎。宁乡大军已经向北调动,岂能南返,那不是儿戏吗?”
钱谦益不住摇头:“不智,不智。”不过,孙元身为一方强藩,不鸟朝廷,皇帝确实也拿他没有办法。江北四镇飞扬跋扈,朝廷和皇帝对他们也只能忍耐、安抚,却不敢说废话。比如刘泽清经常敢于朝政,所提出的主张最为狂妄、谬误,比如福王刚刚登基时,他请求就在今年立即改元,又请求赦免、放还原任辅臣周延儒被抄作军饷的赃款。
都御史刘宗周不忿,上折子弹劾了武将们骄横不法的罪状,刘泽清便两次上书弹劾宗周,并且说:“皇上只要肯杀掉刘宗周,我就卸职。”
朝廷不得已,只能下诏温言劝慰,不了了之。
刘则清见朝廷服软,更加肆无忌惮,又请求禁止巡按官员调查、捉拿犯人和对犯人进行追赃,请求法司严厉地通缉原任总督侯恂和他的儿子侯方域,朝廷没办法,只得委曲变通地听从了他。
至于高杰,更是不把弘光皇帝放在眼里,督师大学士史可法在讲话时常引用圣旨,高杰大不以为然,当面顶撞道:“旨、旨,何旨也!尔曾见皇极殿中有人走马耶!”
表面上对朝廷还算尊重的黄得功有一次跪着听使者宣读诏书,觉得不合自己的意思,不待读完就爬起来,攘袂掀案,大詈曰:“去!速去!吾不知是何诏也!”
孙元无论做什么,依靠他雄厚的实力,这天底下确实没有人能把他怎么样。
想到这里,钱谦益心中一凛,深深地看了孙元一眼,心中突然有一种突如其来的想法:难道孙元和马士英的同盟起了变故,想要整治老马……如此……说不好是我钱谦益的机会……
一想起马士英手头的票拟大权,钱谦益只感觉自己的身子都在微微发颤,这实在太是太诱人了,这才是真正的权力啊!
心念一动,钱谦益立即表明态度:“太初老成谋国,以和为贵,老夫甚是佩服。”
他假意叹息一声:“哎,我大明朝的军队已经不多,国家元气都快耗尽了,大敌当前,无论如何不能自己先起内乱。老夫准备再上一道折子,请天子招抚左良玉。”
第0970章 疯了
想了想,钱谦益又否定了自己刚才的提议。沉吟片刻,说道:“太初,招抚左良玉之事何等要紧,却不是老夫上一道折子就能促成的。此事不但要考虑朝野的舆论,还得看天子的态度,卤莽不得。否则,说不定会适得其反。”
钱老头是头老狐狸,虽然已经将自己命运牢固地同孙元捆绑在一起,可也不想因为这事犯了弘光皇帝的忌。当今皇帝表面上看起来成天吃喝玩乐,一副造粪机器模样。这样的人,和传说中的昏君没有任何区别。
但再糊涂的人,在涉及到自己切身利益的时候,都会警醒,特别是在法统这种事情上面更是如此。
如果自己贸然上这道折子,说不定反将他老钱给赔了进去。
孙元:“牧老的意思是?”
钱谦益微笑着说:“太初你常年在外带兵,这朝堂上的事情并不清楚。有一句话叫欲速则不达,做事不能心急。招抚左良玉自然不能一蹰而就,老夫的意思是先联络几个无关紧要的人物先上折子请朝廷招抚左部,先将舆论造起来。”
“这舆论只要一起,朝中如马瑶草、阮圆海等人必然反驳,皇帝也会将此议驳回。”
孙元:“都驳回来了,还费这个劲做什么?”
钱谦益:“太初你这就不懂了,任何事你都要从两方面看。如今南京心向东林,对弘光天子心怀不满的人并不在少数。东林毕竟经营东南多年,门生故吏遍及朝野,一旦看到希望绝对不会放弃。这一点,从假太子一案上留都谣言满天就能看出来。若太初真有意招抚左昆山,可借别人之手将此事摆在台面上。”
“先是无关紧要的人上折子,老夫可在内阁将折子放行。别人看到端倪,肯定会蜂拥而上。如此一来,这事说不定就有转机。”
孙元心中佩服,说起朝争,这个钱老头还真是一把好手呀!
当下想了想,就点头:“牧老想得周全,就按你的路数办。”
钱谦益突然叹息一声:“太处,你还是想想吧!”
“三思吗?”
“对,三思而后行。太初你这是借东林的手和马阁老唱对台戏啊!”钱谦益摇头:“太初你自然不惧,但问题是,东林诸人和江北诸镇可不对付。就算招抚了左昆山,对你也没有什么实际的好处,太初你有必要这么做吗?”
“有必要。”孙元肯定地点了点头,“大战在即,我大明朝缺兵少将,留都西面江西、湖广防务全赖左部,必须保全。总不可能建奴还没来,咱们明军和明军自己先打起来,以至于亲者痛,仇者快吧?某一片公心,即便马阁老不能接受,即便天子对我孙元有成见,日后也能理解。千秋功罪,自有后人评说。”
钱谦益感叹:“太初啊太初,陛下和阁老以后定然会知道你的一片苦心的。”
等到孙元告辞而去,柳如是从里屋走了出来,忍不住道:“疯了,疯了,颖川侯真是疯了。他好好的天下第一强藩不做,为什么要插手朝堂之事。以宁乡军之强,要剿灭左昆山之乱,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平定左良玉,天子高兴,朝廷大松了一口气,皆大欢喜,何乐而不为。偏偏孙元要冒着触怒天子和马、阮翻脸的风险招抚左良玉,这不是瞎折腾吗?”
她说到这里,一脸的担忧:“老爷,孙元乃是你的外援,你们可是两面一体的。这次你替孙元打头阵,矛头直指天子和马瑶草,必然会承受不小压力,值得吗?”
“凡是都得正反两方面看,老夫一直都是这么想的。”钱谦益:“马瑶草靠这江北四镇,在朝堂中一手遮天,权势熏天。说句实在话,如果没有孙元,他又算得了什么,当初就已经被史宪之和张慎言他们给赶出京城了。”
柳如事好象明白了,抽了一口冷气,低声道:“老爷这是想板倒马瑶草?不过,你需好生斟酌天子的态度,别将自己赔了进去。”
“板倒谈不上,时机不成熟,但掰掰手腕子也是可以的。”钱谦益淡淡地笑起来:“史可法督师江北之后,内阁只他老马一人说了算,对国家也不是什么好处。只怕,陛下也不想看到这一点。内阁多一种别的声音,所有人都乐见其成,帝王心术其实是很微妙的,把握好了,老夫未必就能如何。再说,看到扬州镇的份儿上,没有人敢动老夫。且不说宁乡军中的那些虎狼,这几个月来,朝廷财政都快崩溃了,也就老夫可以从孙太初那里挪些银子出来。他马士英可以吗?”
权衡利弊,钱谦益觉得此事自己虽然有些麻烦,可收获未必就不丰厚。
政治这种东西,有的时候还是需要冒险的。
而且,他有如今的地位全靠孙元扶持,孙太初可得罪不得。
……
刘春还在不住的地大笑,直笑得满头是汗不住喘息。
余祥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刘少将军好象对抚剿山东总兵看不上眼。”
刘春这才停住笑,指着余祥道:“余经历,多谢颖川侯的美意。作为一个武人,能够上阵杀敌,固所愿也。可惜啊,刘春手头无兵不粮,难不成就带着手头这一百多家丁去山东和建奴拼命?”
说着,他定睛看着余祥:“再说,某已经是朝廷的左都督,还做什么牢什子山东总兵,多此一举。”
余祥摇头:“名不正言不顺,侯爷的意思是将来少将军可是要驻守山东的,将来还有可能世代镇守登、莱。”他悠悠地摸了一下嘴唇上浅浅的胡须,悠悠道:“你们山东军中全是山东人,难道就不想回老家吗?至于钱粮嘛,好说,扬州镇借给你。五十万元鹰洋,为期三年。年息三分。”
说着,他就算道:“五十万元,三年期满,你要归还我扬州镇九十五万两。可每年还一期,先还利息,利息还完之后,再还本金。”
“对了,铠甲、火器和战马你买不买,可赊欠五十万元的军械给你,年息依旧是三分。”
刘春脸色变了,他已经意识到了什么,腾一声站起来,捏紧了拳头,红着眼珠子看着余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