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这老头还要絮絮叨叨下去,余祥记起自己的责任,打断了他的话:“次辅,我家侯爷对于目前的战局的看法是,南京不能丢,天子不能离开留都,若是丢了东南财赋之地,我大明朝将没有任何退路。南京地区没有可用之兵,不要紧,到其他地方调,镇江的郑森部可用,应该入卫京畿。只要郑森能够守住南京一段日子,待到侯爷消灭江北建奴,即刻回师参战。这是目前应对此危局的唯一可行之法,望次辅以大局为重。”
说完,余祥强硬地说:“否则,我扬州镇也不会救援南京,也会趁山东、畿南建奴兵力空虚的机会自行北伐。”
“这就是我家侯爷的意思,没有更改妥协的余地。”
马士英喃喃道:“看来,此事真是无可挽回了。”实际上,他在见女儿之前就已经知道余祥进宫觐见皇后一事。当时,皇后也是雷霆大奴,将孙元送来的那一堆水果罐头摔得满地都是。
自家的女儿自己最清楚,皇后外表看起来好象非常温和,可其实骨子里却是异常刚强的,她不会妥协。
马士英今天见余祥,也是得了皇后的意思,命他继续向扬州镇施压。
实施压,开玩笑,老夫又有什么东西能够压住如同河东李克用,宣武朱全忠似的绝世猛将孙太初?
老夫今日见余祥,恐怕更多的是谈判,甚至……哀求……孙元真是那么一个不念旧情的人吗?
余祥下完最后通牒之后,心中更是不忍,他放在牛奶杯子站起来,准备告辞,想了想,最后叹息道:“阁老,我不知道侯爷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不过,无论是谁,能够守住南京总是好的,难不成还眼睁睁看着留都陷入敌手,生灵沦为涂炭?还有,侯爷不是一个人,他代表着扬州镇,代表着宁乡军三四万人马,几十万军户,几百万百姓的利益和意志,还望阁老理解。”
“理解,老夫身为内阁次辅,如何不理解?”马士英一阵悲伤:“所谓在高位者,谁都不是一个人,自己所思所想,其实有的时候并不重要,须行不得快意之事。所以……”
“所以?”余祥的目光落到马士英面上,等着他最后的决定。
马士英:“所以,调郑家新军入卫留都之事,断不可行,天子也必须离开南京。”
“这样啊,那下官只能回去禀告侯爷了。”小余知道从现在开始,孙元和马士英的政治同盟就此解除,而自己也该离开南京了。
在以往他日思夜想就是离开南京,回到孙元身边纵马疆场。
但此刻要离开南京,突然有些不舍。
他深刻深地朝马士英一揖:“很高兴能结识次辅,我家侯爷说过,马瑶草那是人人杰,余祥深以为然。”
“起来吧,也很高兴认识余经历。”马士英伤感地虚扶了一把。
第1006章 喜脉
余祥就势直起身子,离开书房,大步朝外面走去。
心中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在南京呆的时间实在太长。这些年,他一直都被孙元当成文官使用,可骨子里,他是个武官,渴望在战场上获取自己的荣耀。
想想,当初都是同时做了侯爷的贴身侍卫,大方这小子在水师都快成一方诸侯了,可我余祥还在南京混日子。
不想做将军的厨子不是一个好的外交官。
刚走到大门口,就看到一人急吼吼地冲进来,大叫:“父亲大人在哪里,父亲大人在哪里?”
余祥定睛看去,却是马士英次子马銮,新任京营总兵。
老马虽然是人中之龙,可马家的政治基因好象都遗传到了马皇后身上。其他几个儿子都是纯粹的公子哥儿,一派风流文弱模样,到现在,还没有一人考取任何功名。
马銮在马家算是能干子弟,可人却没有什么才干,性子也偏软。
此刻的他身上穿着一件大红武官官袍,偏偏他身材瘦弱,好好的武装被他穿出文士儒袍的味道,全无半点威武之气。
余祥在南京的时候是个有名的散财童子,不但和公卿大夫们过从甚密,和这些贵公子也是称兄道弟,他同马二公子以前也不知道在一起快乐玩耍过多少次,彼此都是非常熟悉的。
就笑着走上去,一拱手:“恭喜二公子出任京总兵一职,阁老正在书房里。”
马銮见到余祥,面色一变,急问:“余经历,你刚和家父说完话儿了?”
余祥点点头:“刚说完。”
“结果如何?”这话刚一问出口,马銮就知道不该这么问,只一跺脚:“哎,怎么弄成这样,怎么弄成这样了?”
余祥:“如果马兄没有吩咐,下官这就告辞了。”
“告辞……别啊!”
余祥:“扬州之战也就是这两日就要开打,如果我走得快,还赶得上。宁为百夫长,胜做一书生。”
“余兄真是豪气啊!”马銮感慨一声,又急忙拉住他的手:“经历,你同家父说些什么,以家父的性子会如何回答,我不用问就能猜出。还请你先到签押房歇息,别急着走。”
“怎么了?”余祥心中奇怪,反问。
马銮苦笑:“反正余兄就算回去,等下我也会派人过去请,还不如且等上片刻。我有要事同父亲大人商议,或许这事会有变化。”说着就不住拱手。
余祥摇摇头,实际上,今日马士英的态度自己并不觉得意外。如果马阁老真答应让郑森的部队入京那才是真的见鬼了,那就意味着,老马一派拱手将军权和京城交给钱谦益一派。就算他答应,阮大铖和马党的骨干们也不会答应。还是那句话,老马代表的是千万个依附到他身上的官吏势力的利益,行不得快意之事,否则等待他的就是众叛亲离。
他不忍心在马銮面前将这一点揭破,只微微一叹:“好,在下就且在签押房侯着马总兵好了。”
让余祥去签押房之后,马銮急冲冲地跑到书房,父亲果然正在那里慢慢地喝着热腾腾的牛奶,直喝得额头见汗。
马銮也不敢打搅,就叫了一声,挥手让所有的随从退了出去,然后在旁边小心侍侯。
好不容易等到马士英将奶子喝干,又用浓茶清洁了口腔。
马銮才低声道:“父亲大人,刚才儿子在门口碰到余祥。儿子来不及禀告父亲大人,就自作主张将他留下了。”
马士英:“事以不可为,孙太初这是同老夫离心离德了。老夫死活也想不明白,那钱牧斋有什么好,能够给他孙太初什么好处,值得扬州镇如此扶植?”
马銮从来没有看到父亲如此失落过,今天的他几乎是老态龙钟了。
他心中难过:“孙元和钱老头走得近,确实叫人看不明白。”
“也没有什么看不明白的,或许……”马士英颓然道:“或许孙元已经不满足仅仅是做一个藩镇,想将手插进朝堂,建立他自己的势力吧,此人野心极大啊!世人提起老夫和孙元,都是以孙马孙马称之,孙是排在马之前的。孙元,自然不甘心受老夫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