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大张着船帆箭一般向着北方行驶的大船,郝肖仁也不为人知地捏紧了拳头,心脏不争气地跳个不停。
他口头说得镇定,其实心中却是一片忐忑。这一百来人如何进淮安,又如何拿到整支山东军的指挥权,其实他也不知道。
出来的时候,侯爷只是让他直接北方,又交代说路上也不要急,想办法磨蹭拖延。但重要一听到准塔大军进入淮安府,就全速前进,务必在最短时间进城。
至于进了城之后,接下来该怎么做,侯爷也没交代,只说到时候城中必然有变故,让他随机应变。
“随机应变,随机应变……侯爷啊,我郝肖仁虽然是个聪明人,可你一点风也不露,叫属下怎么应变?”
“罢,侯爷做事一向算无遗策,反正到时候就知道了,我也无需想这么多。”
……
见船行得飞快,刘春的手下也知道关键时刻来了,都在默默地准备着铠甲和器械。有人低头给铠甲叶子上漆,有人则用纱布沾了牛油反复地擦着火枪,以此来掩饰心头的紧张。
按照目前的速度,大约一日一夜就能到淮安。
大远河的漕运原本是明朝的经济大动脉,建奴占领北京和山东之后,漕运断绝,大运河萧条下去。可军事上的作用却突显出来,如果有人占据运河航道,乘船可以轻易地打到扬州,甚至南京,沿途也不会遇到多少抵抗。
所以,无论是山东军还是宁乡军在运河沿岸都驻扎有大量的军队。
可行船一天,刘春和郝肖仁却觉得奇怪。按说,这五条大船的目标是如此之大,如果是在往常,早有山东军的巡逻小艇靠过来,登船检查,或者收取通关税赋。但一天下来,却没有看到一条山东军的船。
眼见着天已经黑了下来,明日一大早就能进淮安了。
难不成这么多山东军都散了吗?
郝肖仁和刘春心中奇怪,途中经过一处兵营的时候,还派人去查看过。这里原本是淮安府的巡检司所在,山东军进淮安府后,被接管了,平日里驻扎有一百多人,有十几条小船。
派去的人只带回来一个老卒,回答说那里一根鸟毛也无,听说建奴来了,士兵们分了巡检司的财物,都散了。
“真是一群不争气的东西,一群废物。”当着郝肖仁的面,山东军如此不堪,刘春大觉丢脸,一张脸变得铁青。
山东军战斗力低劣,一遇到建奴就溃不成军的事情以前在山东也发生过好多次。按说,这次的溃散也不让人意外,可刘春和手下一百多人还是羞愧不已,感觉在郝胖子面前抬不起头来。
经过孙元派出的教官团的训练,刘春和手下的思维方式和荣辱观已经逐步和宁乡军趋于一致,以奋勇杀敌为荣,以畏敌如虎为耻。敌人连影子都还没看到,自己却先跑了,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
郝肖仁心中却是一动,好象有点明白侯爷派自己过来究竟是为什么,自己接下来又该怎么办:这里距离淮安还有一天路程,距离前线还有好一两百里路,只听到一点风声,这些废物就散了。此刻的淮安城想必也乱得紧,浑水摸鱼,正其时也!
当下,他只不住催促刘春快点开船。
……
此刻,在于淮安城一河之隔的草湾。
河岸上有十几个武士,天已经黑下去,落山的夕阳在他们身上剪出巨大的剪影。
这十几个武士皆是一人双马,身上都没有着甲,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对襟褂子。
夕光照在他们光秃秃的脑袋上,闪烁着片片红光,那脑门上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剃,头发茬都长出来了。
所有人身上都是灰尘,看起来跟泥猴儿一样,就连拖在脑袋后面的那根又短又细的辫子积满了泥土和污垢。
不用问,这是建奴。
大河在脚下滚滚向东,对面那座城市已经开始上灯,星星点点的光次第亮起来。
十几个建奴中,为首那人大约五十来岁,因为天光已暗,也看不清相貌,只在笑的时候,露出雪白锋利如刀子一般的牙齿:“对面就是清江浦,淮安的北大门。这是淮安府唯一的门户,只要拿下来,淮安就无险可守。你们猜,我在想什么?”
他身边另外一个建奴道:“准塔,我们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想什么,谁猜得出来。不过,这里可都是明军,你这次过来可没带多少人马。须防着敌人突然杀到,却是麻烦。”
没错,那个五十多岁的建奴就是满清驻山东大军的统帅,镶白旗固山额真准塔。
听到手下建议自己小心点,准塔嘿嘿一笑:“小心,小心什么?”
他指了指左手边远处的一座小城镇,反问:“小心草湾的山东军吗?咱们的斥候这几日也不知道来这里多少次了,却也没见他们放一个屁?又或者是河对面的清江浦守军?”
他又用手指了指南面,一脸的鄙夷:“刘泽清的兵不成,老子不去寻他们的麻烦就算是便宜的,他们还敢不开眼过来自寻晦气?”
第1013章 准塔的赌博
“就是,刘泽清,老鼠而已!”众满州兵都放声大笑起来,也不怕惊动只有咫尺之遥的草湾守军。
突然,准塔一抬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说得好,山东军就是一群老鼠,大难临头,只知道慌不择路地乱跑,刘泽清,老鼠窝中最大的一只,可依旧还是老鼠。但问题是,像刘泽清这种鼠辈,也有可能突然发疯,反咬你一口。我们所需要做的,就是打消他最后的幻想。而此刻,他的幻想就是这条河,以及河对面的清江浦。他以为,仅仅靠这条河,就能阻挡我建州男儿前进的脚步吗?”
“准塔,你的意思是先拿下清江浦?”有人问。
“没错,只要拿下淮安的门户清江浦,刘泽清就没有战斗的勇气。”准塔:“准备一下,一个时辰之后,我们过江,一口气拿下那里。”
“啊!”所有人都抽了一口冷气。
又有人问:“准塔,现在就打清江浦吗,咱们没有船只,主力要明日晚间才到。船只、器械、战马都没有,难不成,还能插了翅膀飞过江去?”
“没错,就是要插着翅膀飞过去。”准塔狠狠地点了点头:“兵贵神速,刘泽清虽然懦弱胆小,却不是个傻子,这几日想必已经派出探子打探清楚我军军情,说不定正在组织人马修葺清江浦。若是等到我军的主力和船只开到,要想再拿下清江浦却不是那么容易。”
他用手抚摩着战马的鬃毛,继续道:“还有,别忘了,就算拿下清江浦,后面还有一座淮安,有着坚固城防的淮安,咱们手头没有大炮,要夺城,不知道要付出多少死伤,耽搁多少时间,多铎那边还等着我们去扬州与他汇合呢!只要一口气拿下清江浦,来一个敲山震虎,刘泽清必然畏惧,再没有死守淮安的决心,说不定不等咱们到,自己就先逃了。这就是攻心,攻心为上,攻城为下。”
“还有,清江浦位于大河南岸。只要占领那里,就能建立一个坚固的堡垒,掩护大军登陆,此乃本次战役的关键点,早一日拿到手里,早一日安心。”
众人同时点头:“准塔你说得是,能够尽快拿下清江浦,咱们确实是占据了绝对的主动。可是,咱们究竟该如何过河呢?”
准塔:“不用担心,我早有准备,只需等下片刻。”
说罢,就朝后面一挥手:“众将士,抓紧垫吧些儿,等下就过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