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士[精校版]

第14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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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承德的手下都骑马围过来,十余把雪亮的腰刀指着何满,同声大喝:“放开,放开!”
本以为押着何满追上多铎,跟在主力精锐的屁股后面能够寻到一条活路。却不想如今却被人用刀子架着,要到前面去做敢死士。又没有想到,自己一个不防被何满给劫持了。
何满冷冷道:“夏将军,生路就在前面,却需我等拼命厮杀。这个时候若是所有人都想着躲在后面拣便宜,结果是谁也不肯用命,然后大家一起死在这里拉倒。”
“你他娘说得倒是轻巧!”夏承德叫道:“凭什么送死得应该是咱们,自出北京西征陕西以来,哪一仗不是咱们汉八旗打前锋,这一年来,咱们的人死得还少吗,你们满人主子又在哪里?难不成,我们的命比你们建州人生得贱?皇台吉当年说过,如今只有大清,无有满人、汉人、蒙古人之分。大家都是一样的,要做敢死士,大家一快儿上。嘿嘿,你们建州兵已经没有当初皇太极时的剽勇了,怎么,中原的繁华耀花了你们的眼,惜命了?”
这话说得极尽讽刺之意,夏承德倒是光棍,对手下喝道:“不用管我,把他给分了。”
但手下见军主被人用刀架着脖子,却都犹豫了。
何满被夏承德一通讽刺,心中的血气涌了上来,叫道:“夏承德,你别满人、汉人的,大伙儿今日已到最后时刻,突不出去,都要变成地上的腐尸。你若不答应带队冲锋,须手下无情。若是点头,老子陪着你冲在最前头,也好叫你看看我建州人的勇气。”
“说得好!”这个时候,突然有人高呼一声。
何满猛地一转头,就看到人潮中有一队骑兵过来,为首的正是多铎,身边正跟着韩岱和耿仲明。
三人身上的铠甲都被雨水淋得湿淋淋地,上面糊满了稀泥,面色苍白,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其他原因。
耿仲明厉声对众汉军喝道:“干什么,豫亲王和韩岱尚书面前,岂容你等造次,将刀放下。”
他在汉军旗中威望极高,听到这一声大喊,夏承德手下都拿眼睛看着主将,不知道该怎么办。
夏承德:“你们看我做什么,耿王爷的命令敢不听,将刀子收了。”
众人这才将刀收了回去,何满也放开了夏承德,朝多铎一施礼:“见过王爷,见过尚书。”
多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然后朝西承德咧嘴笑了笑:“怎么,你不想突围,又或者是生了二心,准备等下见势不妙就改旗易帜,来一个阵前起义?要不,你先擒了我做见面礼,孙元想要我的头颅已经有些日子了。你拿了我过去,说不定孙太初一高兴,赏你一个营官做做。对了,你们营的名字我已经替你起好了,就叫德字营吧。”
阵前起义这死字咬得极重,语气中极尽讽刺之意。
毕竟是积威尤在,夏承德额头上有汗水滚滚而下:“亲王,末将哪里敢。末将对我大清是忠诚的,绝不敢有二心。”
多铎挖苦:“难说得紧。”
耿仲明对多铎说:“豫亲王,夏承德这人我还是了解的,对我大清忠心耿耿。他只是有些怯懦,不敢带兵冲阵而已。”
韩岱也道:“多铎,这话过了。”
夏承德忙讨好地对多铎道:“豫亲王,耿王爷、尚书老爷,末将也不是害怕,实在是手下的兵力不足,也就这几十骑,一个冲锋就没有了,这么上去强攻,不合兵法。”
耿仲明艰难地一笑:“兵法,兵法,现在大家都已经挤成一团,没有丝毫腾挪转圜的余地,还谈什么兵法?不外是憋着一口气,咬牙朝前冲,好歹杀出一条血路。”
多铎打断他的话,又对夏承德道:“什么兵力不足,这里至少聚集了五千人马,还不够?你的骑兵在前面开道,其他步兵后续跟进。老子手头的几百侍卫也不是吃素的,马上给我冲上去,否则军法从事。”
耿仲明:“夏将军,带着部队冲上去吧,快来不及了。”
夏承德一呆:“什么快来不及了?”
耿仲明:“前面是伟字营的主力,咱们这里人实在太多,目标又大,估计扬州镇的骑兵军马上就要到了。真耽搁到那时,没有一个人逃得出去。这个时候你还想着什么生死和保存实力,有用吗?不但是你们,其他部队也要拼命了。”
一听到扬州镇的骑兵军,多铎面色一变,至于夏承德也是瞬间失去了血色。
多铎:“快冲上去,只要能够突围,你的损失老子给你补充就是了。”
夏承德:“是是是。”说完话,他猛地抽出腰刀,对手下喝道:“走,弟兄们在前面给亲王开道,死了卵朝天,不死万万年。”
“杀!”他手下几十个亲卫也知道再这么下去,一个也走不脱。在这个战场上,没有人是安全的,也没有人可以躲在后面。
若是不向前冲,不等孙元的骑兵军到,多铎先得剥了大家的皮。
何满:“夏将军,我同你并肩而战。”
多铎突然叫住他:“何满。”毕竟是自己的亲卫,多铎想将他留下来。
何满朝多铎摇了摇头:“亲王,就此告别。”
多铎:“好好活着。”
何满眼睛里沁出泪水,什么也不说,一夹马腹追了上去。
第1208章 逝川(四)
空中全是灼热的铅弹在飞,战马在冲进水中之后,被已经塞满整条小河的尸体阻挡,速度顿时慢下来,然后被逐一打下来。
受伤的战马在长嘶,在挣扎,马蹄溅起片片红色浪花,将死的士卒在大声惨叫、咒骂。
到处都是人,马下的步兵高举着盾牌,试图挡住火枪的射击。可事实证明,宁乡军的火枪射穿清军手中的盾牌没有任何问题,或许,步兵们只不过是求得些许的心理安慰罢了。
这个年头的火枪虽然没有任何准头,可敌人的火枪阵是如此密集。而且,小河又窄,两军相距实在太近,只要抬手一射,就能轻易射中目标。
在暴雨到来的时候,宁乡军的火枪都哑了火。但雨一停,又开始砰砰鸣响。他们的包裹弹药的纸卷都放在防水的牛皮腰包里,这种装备在这个时代堪称奢侈。可在这种关键的战场上,却发挥了巨大作用,否则,火枪手还真要退出今天的战斗了。
相比之下,清军的弓弦因为粘水而松弛,羽箭的尾羽也脱了胶不堪使用。因此,建州军在失去了远程攻击能力之后,只能提着武器靠着人命一步步丈量这条小河的宽度。
对面的宁乡军的河岸已经被火枪射击时冒出的滚滚白烟彻底笼罩了,只哦能影影绰绰地看到那一排排黑糊糊的人影,和一排接一排突然迸发而出的火花。
只一个照面,夏承德的那几十骑都永远地丢在这里。
何满的战马被一颗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射来的实心炮弹击中头颅,那颗硕大的马头瞬间爆成一堆碎肉,而他也以为自己会被顺势而来的铁弹搅得稀烂。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保佑,就在这个刹那,炮弹猛地弹起,越过他的头顶,落到后面。
而何满也跟着倒下的战马尸体一头栽进河里,咕嘟咕嘟地灌了两口水,那么的腥,那么地臭。
身上已经冷透了,感觉就好象是回到了冬季的长白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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