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纸笔,侯朝宗想了想,写下“谢升”这个名字,接着是“龚鼎孳”“王则尧。”
这些都是在京的崇祯朝的官员,很多人都是侯朝宗的父辈,密密麻麻地写了半页纸后。
他想了想,又开始写在京城的士林名士和各大缙绅的名字,不片刻就五十多个人的名字录了上去。
写完,他将笔朝地上一扔,心暗道:这份礼物可不小啊,曹国公,世子,朱玄水,你们又该如何谢我侯方域?
是的,这些人虽然不堪,可都是老于官场的干才。对于政府机关的运做都是门清,有他们在,再加上他们的门生故吏,一个朝廷的架子算是搭起来了。有这些崇祯朝的节操丧失的老官僚们在,倒是可以和南京那边的人在舆论和大义上争上一争,打打擂台。
恩,大义或许没办法争,这些人名声已然不好。不过,江南那边失势的东林党或许可以争取一下。
侯朝宗的脑袋开始飞快的运转起来,几乎要炸开了。
是啊,不谋一世者,不可谋划一时。
这个时候,除了军中的武夫们,所有扬州镇的大人物们只怕都在思索下一步该怎么走,该如何在新朝来临之际如何为未来的朝堂上占有一席之地。
就今天世子入城这事来说,作为一个胜利者,宁乡军和君侯自然希望能够有一个盛大的仪式,如此在能彰显他的权威。但现在城中正打得热闹,而且顺天府被李自成和建奴祸害过两次,上层建筑已经彻底被推倒了,没有看到百姓士绅热烈拥戴的情形,未免是一场大遗憾。
如果自己能够去弄几个崇祯朝的大人物出来,拜见世子。看到那么多士林领袖,达官贵人匍匐在宁乡军脚下,岂不可以证明,孙如皋得国极正。
君侯在徐州的时候就说过,此番北伐,以他的军力拿下北京到不在话下。可北京这些年屡受兵灾,改朝换代过两次,人心已然混乱。所以,北伐之举,政治当优先于军事。
嘿嘿,北伐都好几个月了,可镇中的大人物们却只顾这打仗,又做过什么值得推敲圈点的事来?
眼界啊,说到底是眼界不够。
此事就由我侯方域来做吧!
侯朝宗在京城呆了将近一年,他本是复社四公子之一,名头极响。在北方士子纷纷南下投奔南京小朝廷的时候,他却反其道而行之来了北京。在因为大量知识分子流失而渐成文化沙漠的京城,立即闪耀出夺目的光华。如今,已成中青年一代士林领袖,在知识界有极高的号召力。
又有果园的金钱和人脉支持,很快,侯朝宗就将京城的地皮踩熟了。
毕竟都是汉人,又都是名教中人,侯朝宗很快就同清庭的汉官们建立的交情。当然,洪承畴、范文程、宁完我这种正的宠的铁杆汉奸他是没任何兴趣的,而且人家呀看不上侯朝宗这个张昌宗、张易之式的小弄臣。
同侯朝宗打得火热的都是以前崇祯朝的科道言官们,这些人在崇祯皇帝时确实是威风凛凛,今天弹劾张三,明天唾骂李四。但李自成一进北京之后,他们都倒了大霉,家产被抢劫一空不说,还饱受凌辱。
待到建奴入京,他们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清庭的臣子。不过,满清大约也是看不上这些只懂得耍嘴皮的废物,也就让他们在朝堂上装点门面。所有大权,依旧握在满大臣手中。
京官的俸禄地,科道言官的家产也早就被李自成查抄一空。如今,建奴进城,又将他们从内城赶到外城居住,一个个日子过得极其窘迫,心中没有愤恨也是假话。只不过,摄于建奴的凶残,只能夹着尾巴做人而已。
这些人虽然没有能耐,可好歹也是进士出身,怎么说也是百姓眼中的大老爷,掌握正士林和民间舆论。如果又他们向君侯效忠,未来宁乡军统一天下也少了许多阻力。
无论从哪一方面看,手中握着一大批拿来就能使用的文官集团,自己可是为新朝立下汗马功劳了。想到这里,侯朝宗心中一片火热,立即带兵赶去崇祯朝内阁首辅谢升府中。
谢升乃是三朝元老,如今又是满清的建极殿大学士。不过,他如今混得极惨。建州的所有军国大事都是王公贵族自己商议,内阁就是个混日子的地方,还经常受满臣的气。
就在前几日,他甚至还被济尔哈朗的兵抢过,将家里的粮食都搜刮一空。
这个时候,他一大家人挤在外城的一座小院子里已经一天没有吃饭了。北京已经被孙天经攻破,到处都是冲天火光,到处都是喊杀声。
谢老头一家人吓得面如土色,坐在家中抖个不停。谢升见了侯朝宗带着一群如狼似虎的兵丁闯进来,甚至连一句囫囵话也说不全了。
第1521章 连吓带哄
明朝选官除了你得有很高学问,八股文了得之外,长相也很重要。
谢老头蓄着长须,方面大耳,说句实在话倒是仪表堂堂,风度翩翩。只可惜他年纪实在太大,今年已经七十有一,满面都是皱纹。再加上受了惊吓,一脸都是晦气。
见了侯朝宗,忍不住低呼一声:“朝宗,你这是怎么了,缘何还带着兵?”
孙天经麾下的卫兵都是宁乡军的精华,一个个身高臂长,魁梧雄壮。身上还穿着闪闪发亮的铠甲,如同那庙中的天王一般。相比之下,瘦弱老迈的谢升就好象是孱弱的小鸡。
他面容苍白,额头上全是黄豆大的冷汗。
侯朝宗故意吓唬他,哼了一声:“谢升,实话告诉你,侯某早已经入了曹国公孙太初的幕中,也早在一年前就已经潜入北京以为内应。侯某得了君侯的命令,要挨个地捉拿北京成中的降了建奴认贼作父的汉奸官吏。谢升,你身为崇祯天子的内阁首辅。北京陷落之时,天子尚知道以身殉国,而你呢?你深受国恩,还好意思活在世上吗?”
说罢,就一挥手:“拿下谢升满门,一个都不许走脱了。”
谢升也不知道是被吓呆了,还是要保持他所谓的内阁阁老的气派,木木地坐在那里。
谢家的其他人都哇一声大哭起来,被士卒们一个接一个提起来。
还是谢升的弟弟谢陛机灵,他普通一声跪在侯朝宗面前,悲声叫道:“朝宗兄,你我相叫甚笃,还望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放家兄一马,我谢家老小皆感念你的恩德。”
说起这个谢陛,倒是个人物。他是山东德州生员。李自成攻下北京之后派兵进入山东,谢陛和御史卢世榷、赵继鼎,主事程先贞、推官李赞明一道起事抵抗。
后来清军入关,山东义军败的败,散的散。他也没个奈何,又无法在老家立足,只能来京城投奔兄长谢升。当然,他比起自己兄长谢升,还是知道些廉耻的,一直不愿给建奴效力。
此人文章倒是不错,又一向仰慕侯朝宗的才华,见了老侯也很恭敬。
侯朝朝宗对他观感倒也不错,面色转缓,正色道:“谢兄,你我私交是私交,可在这事上却没有商量的余地。而且,你家兄长名声实在太响,我也是有心无力。哎……”他故意叹息一声:“其实,侯某素来佩服伊晋公的道德文章,弄成今日这样的局面,某也不想的。”
说着,他就对手下兵丁道:“毕竟是名教中人,不要对谢公无礼。”
兵丁们这才松开众谢家人。
他在口气中故意留了转圜的余地,谢陛听到了希望,只不住磕头,哭道:“朝宗兄,朝宗兄,还请高抬贵手啊!”
“高抬贵手,如何个抬法?”侯朝宗走到已经瘫软在椅子上的谢升面前,又瞟了一眼还在不可以额叩地的谢陛,心中得意得快要飞上天去了,暗道:想当年,我虽然被江南士林人人称颂,可读书人之间都是平辈论交。遇到阮大胡子,还被他折腾得惶惶如丧家之犬。如今,某手操大权,这谢家满门的性命……不,可以说这满城的汉奸罪官的性命都是我一句话的事情。我要他们生,他们就生,要他们死,他们就死。这感觉,真他娘的爽快啊!金钱美女算得了什么,大丈夫,得有权。
他盯着谢升:“谢公,我虽然是你的晚辈,可你的名头实在太大。毕竟,你老可是崇祯朝的首辅,竟然降了建奴,影响实在太坏。君侯在北伐的时候可是点过你的名的,说是一旦破城,就叫晚生先带兵过来将你老擒了,下到狱中候审。既然是君侯交代下的事情,在下就不能不执行了。”
这个时候,谢升的嘴唇颤了半天,突然悲愤地叫起来:“老夫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