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士[精校版]

第18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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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来新朝建立,肯定会使用明朝制度,这没有任何疑问,就算是建奴,不也大体照搬我汉家体制。三省六部制是确定的,至于内阁那边,按照朝例有六个大学士,分别是中极殿大学士、建极殿大学士、文华殿大学士、武英殿大学士、文渊阁大学士和东阁大学士。
内阁有一个首辅,执掌拟票大权,是事实上的宰相。这个拟票大权可不得了,下面大臣的折子递上来,内阁要先过目一遍,写上批语和主要内容用一张条子贴了,这才能转到皇帝那里批红。如果你的折子有问题,不合了宰相的意或者不成体统,内阁首辅可以将折子退回去叫你重写。就算皇帝的批红的折子下来,也得先在内阁过一道,阁老们觉得不妥,也可以退给皇帝,这称之为封驳。如果皇帝越过内阁颁布圣,在法理上也是无效的,下面的人有权拒绝执行。
可以说,明中期以来,皇帝的君主独裁受到极大的限制,颇有君权相权相互制衡的味道。正因为相互制衡,使得明朝中期的政治生态都非常健康,即便皇帝十多年不上朝不管事,或者荒淫胡闹,国家机器依旧运行良好,甚至让国家达到了繁荣的顶峰,比如弘治、正德、嘉靖三朝。
不得不说,明朝的这一政治体制在当时是非常先进的。
国家政治游戏如果按照这个规则正常的玩下去,也不至于弄到如今这种大崩溃的下场。
崇祯皇帝一登基,就将这一传统打破,四处抓权,要做一个明君。可如此一来,政治生态就开始恶化了。君权缺少制衡,东林一枝独大,国家就开始走想灭亡了。
以侯朝宗看来,孙元肯定是会继续走弘治那条道路的。而且,孙元这人不是一个铁碗之人,除了对军权比较看重之外,其他的东西倒不怎么着紧。对于文官们,也非常宽容。
他在一次召集各州府主印官开会时有一句话说得好:“打仗你们不成,治理地方我不行,所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外行人领导内行人是不成的。你们都是治民的内行,管理地方某就不插手了,你们只需按照镇衙颁布的法令执行就是了,一切都凭你们的政绩说话。”
就算在镇中,孙元对于政务也一概不管,全权委托给黄佑和傅山。他平日里只拿着送过来的帐本核对数字,简直就是个账房先生,按照他的说话,就是“以数据说话。”
又此可见,孙太初登基,估计也是要当贤明君主的。如此,内阁就有了用武之地。
内阁那里,黄佑肯定是首辅,傅山出任次辅,这没有任何疑问。如此,内阁还有四个名额。
这四个名额花落谁叫,就值得斟酌了。
如果不出意外,孙元将来用兵江南,为了收揽人心,肯定会拿一两个名额来笼络江南士林,剩余两个,自然是在军镇内部选拔,用来酬功。
如此一来,自己就当仁不让了。
我侯朝宗好歹也是执掌机要的,如今又立了不小的功劳,应该不会有意外。
但是,政治上的事情谁说得清楚呢,别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首先,我侯方域虽然在士林中名头极响可有一个短处,没有拿得出手的功名。是啊,到现在我也不过是一个诸生,如果是进士,别人也没有废话可讲。
想到这里,侯朝宗又有些担忧起来。他忍不住一咬牙:还得立个大功劳才行,这世上还有什么功劳比从龙更大的呢?
顿时心中就有个主意,他伸出一只手提起衣裳的下摆,加快了步伐朝北路军中军行辕走去。
第1550章 第二日(二)
进了行辕,就有一个书办迎过来,恭敬地说:“朝宗先生这么早就出门巡视了,世子年幼,尚未起床。朱指挥使吩咐过了,小公爷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得让他好好休息,若不是要紧事,就不用去打搅,一切等他起床之后再说。所以,先生若有事回禀,恐怕还得等上半个时辰。”
此刻卯时刚过,北京的天亮得早,若是在江南,现在只怕还是漆黑一片。
侯朝宗很满意行辕众人对自己恭敬的态度,客气地微笑道:“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不外是赈济灾民,发放粮食和被服,以里保为单位清理户籍,等下去回话也是成的。”
那书办也算是镇中听差六七年的老人,平日里同侯朝宗也熟,就忍不住问:“朝宗先生,外面的灾民安置得如何了?”
侯朝宗已经动了将来入阁的心思,就将往日的名士派头收起来,客气地说:“也没什么,都是些杂务。”他打算从今日开始不管行辕里的人身份高低不一,都要以和蔼待之。特别是这种基层文吏,他们虽然没什么本事,也就干写收收发发,抄抄写写的事儿。可毕竟在军镇里这么多人,鬼之后后面站着什么大人物,得罪了他们,自己说不定会有什么麻烦。
又道:“赈济灾民这事其实不外是吃住两项,外城实在太挤,有不少都是从外地涌来的灾民,大冷天的也没个住处,都冻死人了。外城的宫观佛寺都已经征用,用来安置流民。等到过一阵子将户籍清理完毕,就发给粮食,打发他们回原籍。至于吃,不外是施粥。”
说到这里,侯朝宗来了兴致:“施粥一事,其实早年朝廷也做过,也积累了一些经验。不外是在设置粥厂,这粥不能太稀,否则吃了不顶事,说不定还要继续饿死人,但也不能太稠。”
“不能太稠,这又是什么道理?所谓好人做到底,不外是多抓两把米的事情。”那个书办在进扬州镇之前不过是一个读过两年书的童生,江北又是富庶之地,什么时候听到过这些事情,一呆,禁不住问。
侯朝宗哈哈一笑:“若是粥大稠,或者索性煮干饭让灾民吃得饱饱儿的。流民一看咱什么都不需要干,就能吃饱,干嘛回家去,索性就留在京城好了。如此一来,灾民不但不散,反会越聚越多,三五日还罢,三五月下来,就算咱们君侯有金山银海也要被他们给吃干净了。”
“倒是这个道理。”那书办越听越觉得有理,接着道:“如果真那样,将他们赶走不就结了?”
侯朝宗呵呵一笑:“用兵士驱除,说得容易。城中的流民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若真那样,激起了民变又该如何?如此,百姓怨愤,君侯不是吃力不讨好吗?”
那书办叹息:“如此看来,我还是幼稚了。听朝宗先生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书上不也是说,升米恩,斗米仇,人性大抵如此,看来还真不能让灾民吃饱了。”
“确实如此,所谓事行有度,过犹不及。一般来说,所施的粥,以插根筷子不倒为准。如此,既不让灾民吃饱留恋不去,也不至于饿死人。”侯朝宗又道。
“先生说得太对了。”那书办突然一脸的愁容:“据在下所知,世子这次赈济灾民用的都是军中的罐头,就算粥煮得再薄可也是肉汤啊,只怕流民吃上了劲,食髓知味,那就是再也不肯走了。”
“这话说得对,所谓说单纯地给灾民一口吃的是不成的。”侯朝宗点了点头,确实,宁乡军中的士卒虽然对午餐肉深恶痛绝,可好歹也是肉啊!对于刚开始吃这种玩意儿的人来说,无意是珍馐美味:“其实,历史上一旦遇到灾荒,国家都会以工代赈。所谓不劳动者不得食,要想吃饭,你就得做工。”
“北京城经过这一场兵火,很多地方都烧成了废墟,需要重建。等到君侯进京,就可以将这些灾民集中其实做工。如果有人吃不了这种苦,在领取米粮之后,自然会还乡。”
书办忍不住赞道:“朝宗先生高明。”
侯朝宗心中也是得意,如今整个北京城中怕是只有自己正在考虑这些问题,我果然是干这种事情的料啊!
代天子牧民……不,总统全局,联络上下,沟通左右才是我侯方域之长。
说完话,侯朝宗记起自己回行辕来的目的,就问:“张缙彦和谢升二人来没有?”
张谢二人投效孙天经之后,算是将世子行辕的民政给撑起来了。他们二人索性直接搬到这里来,想在小公爷面前混个脸熟,无视所有人鄙夷的目光。
果然,那书办一脸的厌恶:“那两人正在西厢的小院子里,呸,两个汉奸倒是勤快,昨日天没亮就过来做事,熬到半夜这才在椅子上坐着迷瞪了一夜。这不,卯时没到又起来了。真是可恶,有他们二人在,那些汉奸在这里进进出出,看得人直想拔刀将他们通通砍了。”
侯朝宗一笑,只道:“此二人倒是勤于政事。”
那书班愤愤道:“崇祯朝的时候,他们若是也勇于任事,而不是尸位素餐,国家何至于弄到现在这等地步?”
侯朝宗摇头,心道:勇于用事,说得轻巧。其实,崇祯皇帝不但不是一个昏君,反倒精明得很。他刚一登基,就用雷霆手段拿下了魏忠贤,叫人精神一振。想那魏忠贤党羽遍及朝野,权势何等之大,可落到崇祯皇帝手中,却如三岁小儿,束手就擒。当时,天下人都以为大明朝又要中兴了。
可谁想,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却大大地出乎他们的意料,在皇帝的励精图治下,国家反一天一天烂下去,最后走到灭亡的边沿。
倒不像万历、天启等士人口头的昏君,此两代君王虽然昏聩,可国家反搞得不错。
别的且不说了,在侯朝宗看来,国家之所以变成后来那样,崇祯皇帝的性格是主要原因——没担待。
是的,当初国内糜烂,李闯横扫整个北方。这个时候,朝廷首先要做的事情是消灭国内的流寇,这才是心腹大患。至于辽东建奴,当年的黄台吉和建州上层并没有入主中原的想法,他们仅仅满足于每年秋天来关内抢劫一些越冬的物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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