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秦振华进工厂以来，赵国栋就一直在看着秦振华，所以，对秦振华的心理活动，都是很清楚的，他要当车间的技术能手，要在职工的技能大比武上得第一，都是这个目标。
赵国栋的眼神里，满是慈爱。
秦振华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握紧了自己的拳头，他咬着牙，努力不让自己因为情绪失控而落泪。
“赵叔，这就像是一条毒蛇，一直在我的身上缠绕，我必须要把这件事弄得清清楚楚，才能抛掉这些负担，告诉我吧。”秦振华说道：“没错，这就是我的目的，我的父亲出事了，我是他的儿子，我有权力知道这一切。”
秦振华破天荒地第一次叫了赵叔。
“其实，厂里瞒着你，是为了保护你父亲的名誉。”赵国栋开口了：“你的父亲，一直都在追求更强大的火力，这本来不是咱们厂的任务，他几次强烈要求，要在咱们这里搞实验，他还设计了新的100滑的脱壳穿甲弹，结果，在试射的时候，发生了殉爆，连他在一起，三名职工都没了，财产损失更是上百万。连累了整个工厂的名声，在事故调查中，大部分人的意见，都是你父亲的责任，他好高骛远，好大喜功。”
坦克，火力为王！秦振华知道，自己的父亲，一直都对坦克的火力情有独钟，希望国产的坦克拥有更强大的火力，这也是现在国内的坦克部队面临的最大的问题。
59坦克，使用的是100毫米线膛炮，这种从舰炮改装过来的坦克，主要的弹种是钝头穿甲弹和榴弹，只有在二战时期，才会使用钝头穿甲弹，技术早就落后了，这种穿甲弹仿自苏联BR-412式穿甲弹，在一千米的距离上，穿深只有140毫米。
当初59坦克刚刚开始服役的时候，这种活力还算是比较凶猛的，足以击穿大多数的坦克装甲了，但是这些年，坦克的装甲防护能力不断提升，尤其是在英国发明了乔巴姆装甲，也就是陶瓷复合装甲之后，世界上先进国家的坦克防护水平，急速地提升到数百毫米的数量级，甚至超过了五百毫米！
对坦克兵来说，最不希望听到的一句话就是打不穿，他们冒着生命危险冲上去，哪怕是在零距离上，都打不穿敌人的坦克，那个时候，他们该是多么的无奈！
所以，作为一名坦克工程师，都迫切地希望提高坦克炮的穿深，这些年来，国内几乎是聚集了全部的火炮专家，研制出来了100毫米滑膛炮，装备在了69坦克上。
和原来的线膛炮相比，里面没有膛线，炮弹飞出去之后，是利用尾翼来稳定的，因为没有膛线，所以出炮口的速度更高，穿深也就增加到了200毫米的水平，但是，在面对西方主力坦克，或者是北方苏联的坦克的时候，还是没有能力击穿对方坦克的主装甲的，这就需要继续增加坦克炮的威力才行！
父亲是在试炮的时候牺牲的，自己的父亲也是为了装甲兵的发展，为了祖国的强大，但是现在，在他们这里，就变成了自己的父亲是吃饱了撑的。
好高骛远，好大喜功，这些话，就如同炸雷一样，在秦振华的脑子里炸响。
研究先进的坦克炮，那不是坦克厂干的，坦克厂，不管设计，只管生产，这次事故，就是因为你父亲的原因！
秦振华感觉到自己的脑子里，慢慢地变成了空白，耳朵里，在嗡嗡直响，那几个词，一直在回响，好高骛远，好大喜功！
秦振华的眼前，一片的昏花，父亲的身影，又慢慢地出现了，他的两腿，也是不由自主地来回走着，却不知道自己要走到哪里去。
他的胸口里，那本红皮的笔记本，也在不停地摩擦着他的身体，那是他的父亲的遗物，那上面记录了大量的数据，父亲虽然没有进入坦克研究所，但是父亲的理论功底相当好，绝对不是纸上谈兵，否则的话，坦克研究所也不会总来挖他过去了。
肯定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事故的责任，不是我的父亲！
“危险！”赵国栋突然大声喊道，伸手去啦他。
“嘎吱！”尖锐的汽车刹车的声音响起来了。
工厂很大，所以，在工厂里面的很多工人，都要骑着自行车上下班，而同时，工厂里面的领导，在各个车间里面转悠的时候，都是坐着212吉普车的，这种军绿色的吉普车，那就是权力和地位的代表。
不过，比212高级的车子还有的，这就是上海牌轿车了，这种轿车更加高档，甚至还是阅兵用车，外观模仿高尔基，充满了时代的烙印。
在一机厂，普通的厂里干部，也是乘坐212的，只有厂长级别的，才有资格乘坐这种轿车。
所以，这辆车在厂子里开动的时候，工人们都是避让出来一条路的，远远的就让开了，司机王勇开的也很快，现在，突然就从路边冒出来一个人，站在道路中央停留！
车子的前保险杠，几乎就是擦着秦振华的身体停下来的，司机惊出来了一身的冷汗，忍不住地咒骂道：“神经病！”
然后，赶紧扭头看了看后面的领导，说道：“厂长，抱歉。”
厂长马盼山已经打开车门，作势要走下去了。
在坦克厂里面，干工作必须要全神贯注，这里的很多机械设备，都对人体有致命性的，工厂里的安全生产的培训会，每个月都会召开的，所以，发现这个人如此大意，马盼山顿时就皱起眉头来了，这种状态来上班，很容易出事的。
第0054章 为父亲正名
“你这小伙子，是哪个车间的，走路不长眼？”看到厂长都惊动了，从后座上要下来，王勇的心中满是怒气，他赶紧下来，向着秦振华喊道。
王勇插着腰，用一只手指着秦振华，又斜瞟了一眼一旁的赵国栋，说道：“老赵，你们车间的？也不好好管管？你们厂这个月的安全生产奖金，还想不想要了？”
此时，秦振华已经清醒过来了，他知道赵国栋对自己是很照顾的，现在，却被厂长身边的一个司机，指手画脚的，心中顿时就是来气。
心中生气，嘴上依旧不动声色，赶紧向着王勇弯腰：“对不起，厂长，我错了。”
厂长？王勇顿时一愣，厂长在我后面呢，你难道没看到吗？我这派头，就是司机啊。
“喂，你错了，我是司机，厂长在这里。”王勇向秦振华说道。
“那怎么可能，你就是厂长吧？”秦振华看都不看后座上下来的厂长，继续向王勇说道：“赵主任那可是车间主任，一个司机，怎么可能会对赵主任大呼小叫的，还威胁扣奖金？”
王勇后背上的汗水，嗖嗖地就冒出来了，别看只是一个司机，当厂长的司机，那好处还是很多的，他平时在厂子里，那就是狐假虎威，所有人见了他都客客气气，所以，颐指气使惯了，今天没想到，居然让人抓住了把柄，尤其是厂长就在身后，他这样越俎代庖，那可是官场上的大忌讳！
“您一定就是厂长了，这派头，这威风，我这样一个小小的学徒工，可惹不起，赶紧给您赔礼道歉了。”秦振华说道：“再看您胳膊上这手表，欧米茄，瑞士名表，上面还带日历呢，这样一块表，得好几百吧？普通司机谁舍得买，厂长才够资格佩戴吧？”
此时，王勇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秦振华，胳膊上正好露出了这块手表来，谁能想到，让秦振华一眼就给认出来了！
王勇一下子就馁了，再也没有刚刚的颐指气使，赶紧把手缩回去，然后，看着后面的马盼山：“厂长，我……”
“手表的事，回去再说。”马盼山和自己的司机说了一句，然后看着眼前的人，问道：“喂，小伙子，你哪个车间的？”马盼山向着秦振华问道。
怼完了这个家伙，秦振华感觉到心情好多了，这才重新转过头来，望着眼前的马盼山。
此时，马盼山看到了他的模样，立刻就认出来：“秦振华？”
整个工厂里面的工人有上万，马盼山不可能记得每一个人，更不可能记得刚刚进厂还没一个月的普通的学徒工，但是，马盼山却知道秦振华，因为秦振华进工厂，就是马盼山特批的，还是厂子里专门开会讨论的，也算是帮助老秦的家人解决生活困难吧。
“你是厂长？”秦振华问道：“刚刚的时候，看他那个派头，还以为他是厂长呢！嗯，看你慈眉善目的，和他不一样。真正的大领导的派头。”
继续损了一次司机王勇，秦振华开始正眼看眼前的男人了，估计有五十多岁了，头发都斑白了，戴着一副厚框的眼镜，眼睛里有些血丝，他穿着一身笔挺的中山装，看上去就是个领导干部的派头，前胸的那个英雄牌钢笔，正反射着太阳光，照射到他的眼睛里。
“没错，我是厂长，你最近，在厂子里适应吗？”马盼山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