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050
江新月脸上的表情有点儿绷不住了, 这是吃点心的事吗?
她其实知道裴三在吃的方面不挑剔,一开始觉得猎户手头上拘束,没吃过什么好的所以就不挑。后来知道裴三的真实身份, 估摸着是当初行军打仗的时候什么东西都吃,挑剔不起来。
可她受不了啊, 光是看着裴三寡口吃着算是甜腻的桂花糕, 她都觉得眼睛疼。
“你没吃东西啊?怎么看起来这么饿。”她最后还是没忍住,问了声。
“有点事要忙, 就没来得及。”裴延年没提裴家那点糟心事, 含混着过去, 却没再去动桌子上的桂花糕, “不够吗?”
那倒是也没有, 主要是点心什么又不能饱肚子。
江新月眼中闪现过犹豫, 不知道要不要让裴延年继续吃糕点,不好吃这不是也饿不死。要是现在出去给他弄点吃的,还要费心思遮掩一番。
她狠狠心, 想当做自己什么都没有听见地转过头。可为数不多的良心作祟, 让她想到了当初在清水镇的时候。
裴三在同她相处几天之后, 才意识到自己捡了个什么样子的废物点心回去,对着她搞得一团糟的活计沉默。他沉下脸的时候, 其实挺可怕的, 好多次江新月都要以为他会在下一刻挥起拳头,然后狠狠揍她一顿。
但是没有。
裴三没有一次情绪失控的时候,最多就是有些不耐烦地短叹一口气,然后收拾她留下来的烂摊子。
她那时候是真的害怕, 觉得自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废物,生怕裴三觉得她是个累赘然后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就地解决了。
于是她在不要钱地说好话讨好裴三的同时, 缩小自己的饭量。既然改变不了自己是废物的事实,那就努力做一个给口饭吃就能活的废物。
但是她又不是真的小鸟胃,吃得少还要干活,自然会饿。那种饿肚子的滋味特别不好受,她忍了好几天最后还是没忍住,在一个辗转难眠的夜晚,偷偷溜进厨房里从麻袋中摸出一根红薯来。
她简单清洗一下之后,都没有顾得上红薯是生的就塞进嘴里啃了起来。
安静的室内,啃红薯的嘎吱嘎吱声格外响亮,以至于彻底遮盖住其他的声音。
以至于烛光猛然亮起时,她都回不过神来,手里拿着啃了半截的红薯惊恐地看向光亮处,一道挺拔宽阔的身影。
摇摇晃晃的烛光将男人的影子不断拉长,在幽暗的室内恍如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那时候她一下子没绷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不停地对着裴三道歉,“对不起,我真的太饿了……对不起,下次再也不敢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她哭得特别真情实感,眼泪“哗啦啦”流着,都想要把剩下的半根红薯塞回去。
模糊的视线中,她头一次在裴三的脸上露出无语的表情,蹙着眉问她:“我做了饭菜为什么不吃?”男人顿了顿,有些困惑地问:“你对食物也有要求。”
“没……”江新月打了一个哭嗝,浑身红疹看着更委屈了,“我不敢吃。”
随后她就将自己担心的事哭着说了出来。
一时间裴三脸上的表情复杂到像是年底算不尽的账本,好半天才说:“成了,别吃这个了。”说完之后他就坐到灶台底下的小凳子上,引火烧柴,简单蒸了点白米饭和小碗的鸡蛋羹。
坐在桌子上吃到热乎乎的白米饭时,江新月眼泪往下直掉。那些吃饭的规矩全都被抛在身后,她眼泪哗哗到一口饭一句“裴三你真好”,并且立下豪言壮志。
“你放心,日后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
这句话后来也换个角度实现了,裴三有什么吃的,都会分给她一半。
想到这里,她的良心真的开始痛了,咬咬牙说:“你再这里等着,我去给你做点吃的去。”
裴延年不重的口腹之欲,不觉得桂花糕饱肚子有什么不对的,伸手就想要拉住她,结果没拉住。小妻子“噌”得一下突然站起,如同离弦的箭一般风风火火冲了出去。
约莫两刻钟之后,小妻子又重新回来了,手上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面,放到他面前,“你尝尝看,是我做的,怎么样?”
小妻子是在睡前被叫起,鸦黑的长发只用一根缎子被束在身后,碎发便垂落在肩上的位置,将如瓷般的精致脸颊衬托地更加明艳,连带着表情都变得生动。
为了不让人知晓屋子里多了个男人,裴延年过来时屋内最多只会点一根小拇指粗细的蜡烛,仅仅只能供一方小天地的照明。
而便在这样昏沉的橘黄色烛火中,女子的眼睛仍旧透亮的,像是吸引了万千的光华进去。
裴延年只觉得心口的位置发烫,像是多了一簇火苗对着流经的血液猛烧,让他切实地能感觉到暖意。
在那瞬间,他甚至想,楚荞荞不爱他也不是不可以。
只要她会留在自己的身边,就让他去爱她好了。
所有的风起涌动都被藏在平静无波的表象之下。
江新月不知道自己在裴延年的心中酿造了一场海啸,见裴延年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心虚地以为他发现“是我做的”这句话在发大水。
她忽略了将青翡薅起来煮面的事实,重新理气直壮起来,“菜是我洗的,鸡腿是我挑选的,面也是我拿的,那不就是我做的?”
“没说不是你做的,麻烦你了。”
男人的声音软和许多,说完之后就拿起筷子。
江新月总觉得有什么不太对,又说不上来,索性不去想,直接坐到裴延年的身边去,准备说说成亲的问题。
只是还没有说话,她的视线就不自觉地被鸡汤面吸引住。
别说,鸡汤面看起来还真的挺香的,黄灿灿的鸡汤、雪白的面条同翠绿的葱花融到一起,连旁边的鸡腿看起来都比平时好吃很多。
她鬼使神差问了句:“好吃吗?”
裴延年的动作停顿下来,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看,默了一瞬问:“我还没动,要不要尝尝?”
“这不大好吧。”江新月矜持地摇摇头,主要是这原本就是给裴三准备的。
只是她刚说完,一块嫩嫩的鸡腿肉就飞到她嘴里来。那种鸡汤和油脂润和的鲜美就迸发出来,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就不自觉地嚼了两下就咽下去。
裴延年将筷子递给她,言简意赅道:“你先吃点。”
江新月犹豫了下,筷子就已经被塞到她的手上。
江新月:“……”
最后她还是尝了两口,裴延年也丝毫没介意她吃过,确定她不吃了之后,便用她的筷子继续吃着。
裴延年吃相很斯文,速度却并不慢,但是不知怎么就总给人一种豪爽的感觉,似乎下一刻就要直接站起来和人把酒言欢。
江新月静静看了一会,然后冷不丁开口问:“你今天为什么不高兴啊?”
第51章
051
“怎么这么说?”裴延年挑了挑面条, 低下头喝了一口汤,语气平平地说:“没有什么不高兴,就是年底事情多, 可能有一点忙。”
裴延年本来就不是抱怨的性格,现在江新月怀着孕, 更加不可能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说出来。
他不想再提这件事, 便将话题转移开,“对了, 我今天进了趟宫, 皇上说会为我们赐婚。明天宫里就会来怀远侯府宣读圣旨, 你提前准备一下, 免得到时候被吓到。”
“赐婚?”江新月惊讶了下, 又重复了一遍, “你是说圣上为我们赐婚?”
她特意在“我们”两个字上面加了重音,按照从福仪那边得到的消息,接下来不应该是“天子一怒, 伏尸百万”吗?怎么还会赐婚?
许是因为她太过吃惊, 裴延年转头朝着她看过去, 对上了女子瞪得圆溜溜的眼睛。他略微想了想,问道:“谁在你面前提过永嘉公主的事?”
“也没有谁, 就是随处听了两句。”江新月略微有一点儿心虚, 又忍不住好奇起来,凑过去问:“这事是真的吗?”
裴延年将东西收拾好,也没有避讳这个问题,“外面传闻不可靠, 永嘉公主确实想嫁给镇国公,想要通过姻亲的方式让裴家站队, 同男女之情没有多大关系。”
当今皇上虽然说正值壮年,但是底下的皇子也逐渐长成,开始接触到政务,培养属于自己人马。
太子为嫡为长,品行端方,原本是大位的不二人选。但无奈的是,他年少时曾经历过一场刺杀,即使保住性命,也导致身体羸弱,将养几年之后才看起来同正常人无异,众人也当是恢复正常。可当太子开府成亲几年仍旧一无所出时,流言四起,下面积累了一定资本的弟弟也跟着蠢蠢欲动起来。
而永嘉公主正是太子的胞妹,自然是想要替太子拉拢势力。
江新月也是官家之女,这些基本的消息她还是清楚的。说实话,这个真相叫她意外又没那么意外。这个圈子里,因为种种原因成亲的太多,真正因为喜欢而成亲的反而不多。
毕竟大家都现实得很,只求荣华富贵,不求一丝真情。
哦,这么说也不对,毕竟还有她母亲徐氏这么一个为了所谓的爱情不管不顾的。
她其实还想要问一句,那他们成亲的话,永嘉公主会不会觉得不高兴就开始为难她。但是转念想了想,永嘉公主又不是自己的婆婆,同自己的相处时间也不多,还能怎么为难她一个外命妇。
不过想到婆婆,她难免对温氏好奇起来,“裴老夫人是什么样性格的人,她喜欢什么样的?还有裴大夫人和二夫人,又是什么样的?”
裴家女眷这些年低调得可以,只有裴二夫人时不时带着女儿出来走动。江新月一直听人说什么裴家裴家,可再具体一点的就没听人说过。
“不大清楚,应该性子都挺好的。”
“什么叫不清楚,这不是你的家人吗?”江新月反问道。
裴延年听了这句话之后,手背上青筋凸显,一时不知道怎么去解释。
烛光自然地在他的脸上留下或明或暗的影子,眉目更显深邃,避而不答反问道:“吃完之后,放在什么地方?”
“就放在这里,明日让青翡她们过来收拾。”
江新月见他岔开话题,有点儿怕,该不会裴家的夫人都是很难相处的人,裴三才不肯告诉自己?这样的话,这桩婚事岂不是坑害自己?
她越想心里越是没底,探过身非要裴延年看向自己,追问道:“你家里人是不是不喜欢我?所以你不想提?”
她侧身仰头时,顺长的头发就垂落下来,轻轻扫过手背的位置,带起一阵轻微的痒意。
裴延年挪动了手掌,翻过掌心将发尾的一缕握在手里,看向凑到自己面前巧笑嫣然的一张脸。恍惚间他好像回到了还在清水镇的时候,回到她黏在自己身边“夫君”“夫君”地叫着。
恍惚间,他生出了一种想要将人抱进怀中的冲动。
他微微眯起眼,没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怎么先前就没觉得,你这张嘴还挺能说的。”
“我猜对了?”
“别瞎想。”裴延年手动捏住她的嘴,看见她气鼓鼓的样子,声音发沉,“不要瞎想,和你没什么关系。”
这么避而不答还不算是心虚吗?
江新月刚想要反抗这种暴力镇压的方式,就感觉到腰上一重,整个人就像是玩偶一般腾空,整个人跨坐在男人的身上,大手稳稳扶住腰侧的位置像是要将她锁在怀里。
这原本就是极为暧昧的动作,尤其是这个姿势,让她不得不她贴在男人身上。柔软与坚硬的碰撞中,男人身上特有的雪松气就灌入进来。
她脑子“嗡”得一下。
反应过来双手撑着男人的胸膛,上身往后仰去企图在两个人之间隔出一段距离来。可是男人的力气太大,她这点挣扎无疑就等同于蜉蝣撼大树,还让原本的空隙不断缩小。
巨大的体型差距之前,她生出了害怕的情绪,话都说不利索,“你你你……”了半天,才“你”出了一句,“你冷静点。”
“冷静什么?”裴延年反问,“我们不是要做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