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延年心情烦躁,不大想谈此事,“你担心这么多干什么?”
“这还不是怕你会出事。”
这倒还算是句人话。
裴延年心下涌过一阵暖流。
楚荞荞平时虽然没心没肺,可到底心里还是有他的,这不就已经开始担心上了。
他侧过身,刚想要将人抱进怀中好好安慰时候,就听见小妻子理所当然的声音。
“你得是镇国公,我才是镇国公夫人,我又不是傻子,为什么会不担心?”
裴延年伸出去的手停顿在半空中,脸直接黑了下来,阴恻恻地问:“就只是这个原因?”
“当然不是,”江新月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也担心孩子。”
谁知道在说完这个答案之后,她就感觉到自己的唇上一热,被人含住咬了一口,还有点儿疼。
唇齿交换间,响起男人咬牙切齿的声音,“那还真的是要多谢你了。”
第104章
104
按照常理来说, 查抄是重罪,抄家之前多多少少会传出点风声。
京城中聪明人一大把,他们未必在仕途上有多少建树, 可绝对都是站队的一把好手。
而当裴策洲领兵查抄怀远侯府时,属实是惊掉了一众人的下巴, 站在怀远侯府府门外打探的下人将府门围堵得水泄不通。
江季君原本正要出门, 才探头就看见侍卫气势汹汹地朝着自家走来,便立即转身贴着墙壁悄无声息地从后门溜走。而江仲望一大早就出了府门, 唯一在府上的便只有还在书房的江伯声。
而书房离正门有一段距离, 又因为江家人口众多但地方狭小, 道路被修建的院落侵占变得弯弯曲曲, 找到书房就要不少的时间。
江伯声恼怒自己的计划还没开始实施就出了这档子事, 可他深知只有活命才有继续大业的可能, 便直接从书架的后面提起早就准备好的行李,准备出逃。
结果一出书院门,就撞到了过来找他的江叔名。
江叔名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双手扒着墙壁不断地朝着自己的身后看去。
江伯声向来不将自己这个三弟放在眼里, 见到江叔名脸色一变, 紧接着说:“老三,你去前面看看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这么吵闹。”
“那你呢?”江叔名瞬间警惕起来。
江伯声压下心中的不悦, 出奇好脾气地解释:“我去看看老夫人,闹出这么大动静,我怕她担心。”
“真的?”江叔名的眼神忍不住瞄向他肩膀上的包袱。
“这有什么好骗人的。”江伯声见他探头探脑的样子,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拿出了作为一家之主的威严来,“难不成现在我说话你都不听了。”
江叔名的气焰一下子就矮了下去, 低下头没有反驳。
江伯声这段时间憋屈的心在唯唯诺诺的江叔名身上终于找到一点畅快的感觉,可见到自己的亲兄弟是这么个熊样,他又气不打一处来。但凡这个三弟能硬气一点,江家就多了一个助手,哪里能落到今天的地步。
他重重冷哼一声,就抓紧肩膀上的绑带大步离开。
电光火石之间,沉默的江叔名暴起,一个大跨步上前跳到江伯声的身上。趁着江伯声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双手双脚同时出动死死地锁住江伯声,大声吼道:“快来人啊!快来人啊!江伯声要逃跑了!”
“你!你放开我!”江伯声双臂扩张想要挣脱,脖子处的青筋一根根暴起,“你这个混账,给我放开!”
“我日你大爷!你要是跑了,回头我全家都要被砍头!”江叔名使出了自己平生最大的力气,伸出手臂从后面死死地勒住江伯声的脖子,“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了。”
“你疯了……是不是!”江伯声脸上被勒出青紫色,用足力气说,“你再……不放开我……我两都得死……你松开……我们……我们一起走!”
江叔名手上的力道松了松,脸色变来变去。
而听见了求救声的士兵朝着这边赶来,能听见兵甲碰撞声逐渐逼近。
江伯声急得额头上全都是汗,自以为抓住了机会,急忙说:“我在外面……还埋了不少珠宝,出去……还够我们兄弟生活一段时间。没时间了……快!”
逃出去,确实还有活着的机会,但是他的妻子和儿女呢?
范氏和儿女的脸庞在江叔名的脑海中不断闪现,最紧要的关头,他手臂的力道收紧,死死地勒住江伯声的脖子。“别给老子放屁!”
江伯声见状不对,手肘往后击打,三两下捶得身后的人吃痛地松开手。他盯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朝着四周看了看,盯准一个位置之后就窜出去。
谁知道才走了两步,他的小腿就被人一把抱住。
江叔名满脸决绝,“你不可以走!”
江伯声眼里闪过一丝狠戾,不带犹豫地抓紧手中的包袱朝着面前人的脑袋重重砸了下去。
一下两下……下下都见了血。
猩红的血液爬满了整张脸,江叔名身边围绕了数不清的星星,却半点都不敢松懈。在眼角的余光瞥见深褐色衣角时,他才白眼一翻彻底昏死过去。
裴策洲带着人赶到,当即令人拿下江伯声。见江伯声身上还带着逃跑的包裹,他猜测怀远侯府还存在着秘密小道,带着人搜寻一番,最后在后院柴房的枯井中发现一条狭窄的小道,将江季君捉拿归案。
站在外面的探听消息的人一直伸长了脖子朝里看,就看见乌泱泱一群人都被戴上了镣铐枷锁,被官兵押着出门。他们互相打听江家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好好就来了这么多官兵。
中间不知道是谁吸了一口冷气道:“你们瞧,为首的是不是镇国公府的大公子。”
众人顺着他的话朝着里面看去,看见一位身着深褐色长袍的少年冷冷抱着剑站在台阶之上,盯着江家的人被押送出来。少年举止飒沓,眉目沉稳刚毅,俨然是从军营中历练过很久。
先前见过裴策洲的人反倒是不确定起来,“我瞧着怎么不大像裴家的大公子,裴家的大公子白白嫩嫩,讲究得很,和面前的人实在不像。”
“我瞧着就是了,这五官哪,是一模一样。”
“说不准只是长得像而已,哪有亲侄子来抄自己亲叔叔的岳家。”
……
众人的话题歪着歪着,就歪到今日领兵的人到底是不是裴策洲身上。
而众人的疑惑也没有持续很久,第二日圣上便将裴策洲擢升为羽林左卫副指挥使,巡视宫中。羽林左卫副指挥使官位不大,却是实打实的天子近臣,武将中不少是宫中禁卫出身。
而江家被抄家的原因很快又流传出来,详细不知,大略是同谋反有关。
“谋反”——多稀奇一个词,大周安稳已经有近四十年,头一次听说有人要造反。
那同怀远侯府的姻亲呢?会不会同样卷入到谋反当中?
众人又将目光对准了江家最强势的两门姻亲身上,咸宁公主府和镇国公府。后者受到的关注更多,谁让负责查抄的人就是镇国公府的大公子。也不知道是镇国公府同江家没有牵扯,还是镇国公曾经也为江家行使过职位之便,圣上想要提拔另一位来同现在的镇国公打擂台。
可猜测再多,这两家都没有任何的动静。
咸宁公主能在京城中活跃这么多年,手段和见识都不缺,见到怀远侯府出事第一反应便是,怎么安排自己府上的两位江家姑娘悄无声息的病逝。
可在这个关键时候,熊昌平站出来了,“琳琅不能动,她还怀着我的孩子呢。”
“你是不是蠢,你还缺人为你生孩子不成?”
熊昌平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憋屈地说:“不缺,可也得能生得出来,我的侍妾通房也不少,你见谁怀上了?”
咸宁公主也沉默了。
熊昌平年岁不算小,成亲也这么多年,自己的后院却一无所出。他也偷偷找大夫把了把脉,心都凉透了大半截,天生体弱子嗣艰难。但是他真的不甘心,拼了大半辈子,总不能说真把自己的东西留给过继来的孩子。
江琳琅怀有身孕,他比谁都要高兴,不管儿子女儿反正都是自己的种。
“娘,再等等看吧,说不准圣上压根就没有要管出嫁女的意思。我同琳琅这么多年夫妻,她如今还怀有我的骨血,我实在是割舍不掉。”
咸宁公主呼吸都跟着急促起来,骂了声,“怨种。”
她美目半张,扫了一眼自己的儿子,问道:“那还有一位呢?”
“过段时间听听风声再说,我怕原本没注意到我们府上,自己折腾反而叫上面注意了。”
见儿子坚持,咸宁公主也没说什么,只能自己生闷气。
前段时间宴会她心中就有猜测是江家在背后里耍手段,但是江琳昭的名声太好,江家俨然一副想要好好运作将她送入高门的样子。所以当证据摆在自己面前时,她都怀疑是不是有小人在中间作祟,想要谋害两家。
谁知道谁知道……真是给了她好大一个惊喜!
咸宁公主眸光里闪过冷色。
原本高调的咸宁公主府都风平浪静,镇国公府更是。
裴策洲也没有理会外面的诸多猜测,每日准时当差,到了时间就一声不吭往自己府里钻,谢绝了所有邀请。
整场风波当中,唯一的受益者可能就只有裴琦月了。
老夫人听外面的风声不对,约束府中的人尽量少出门。张氏原本接下一大堆宴请的帖子,准备替裴琦月相看个人家,现在又忍着痛将每个帖子都回绝了。
至于裴延年和江新月,两个人受到的影响最小,现在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两个还没有出生的孩子身上。
江新月一开始很紧张,不停地问身边生产过的妇人,生孩子到底痛不痛。
“要是说一点都不疼那肯定是假的,多少会有点疼,就那么一会儿和被蚂蚁咬了差不多。”
“这事多多少少看产婆的经验和手法,遇上了好的产婆,一盏茶功夫不到孩子就出来了,哪里还有时间让你想疼不疼。”
“你这是头一胎担心很正常,但是也别太焦虑,这么多人生孩子呢。而且这次请的产婆和女医都是有经验的,还有马嬷嬷在一边看着,有什么好怕的。”
“而且都说怀孕辛苦受罪,你想想你,是不是觉得没说得那么夸张?”
……
身边每个人都同她说,生产没什么好怕的,不怎么疼时间也没那么长。
江新月听得多了,也开始被洗脑,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就连陈大夫都说她底子好,还能出什么意外不成。
同她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裴延年了。
裴延年很紧张,原本他睡觉就轻,现在一晚上更是要醒十来次,确认她有没有生产的迹象。
等到她临产的日子,他的焦虑就更加明显。
都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睡觉,黑眼圈越来越重,同养得白白嫩嫩的江新月行成鲜明对比。
江新月自己都觉得自己成了传说中吸人精气的妖精。
有一天晚上醒来时,她见到了还没有睡的裴延年。裴延年就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替她扇风,这样的动作也不知道保持了多久。
山间的夜晚本就凉爽,一阵阵风吹来时,她总觉得自己后脖颈这一块凉凉的。
配合这样的场景,别说还怪瘆人的。
她轻咳了两声。
男人手中的动作立即停了下来,低声询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