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没能忍住,问了声:“你一直跟着我干什么?”
当然是为了填饱自己的肚子!
饿肚子的滋味她实在是受够了!
要是跟着裴三一起上山,人烤肉的时候能在旁边蹭上几口填饱肚子。顺便趁着这个时候拉进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到时候她开口请裴三走一趟护送她去清水镇也就变得顺理成章。
她一下子就不困了,“我想跟着你一起长长见识。”
裴三没说话,却也没反对她继续跟着,自顾自地朝着前面走去。
江新月将一切都打算得很好,唯一的错误就是高估了自己的体力。
裴三身量高,肩宽腿长,再加上一身藏在衣服相爱若隐若现的肌肉,上山对他来说同日常的走路没有任何的区别。
且眼前的深山还没有开发过,又因为危险上山的人很少,走了一段路之后连路都没有,几乎就是在荆棘和干枯却要到人腰间的野草丛中走出一条路。
养在深闺的女儿家,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
裴三允许小姑娘跟在自己身后,可并不代表着他会提供什么帮助。
能跟上就继续跟着,跟不上老老实实回去。
他都做好了小姑娘叫苦叫累请他帮忙时拒绝的准备。
可身后的小姑娘碎碎念了一路,喘息声逐渐沉重却愣是没有开口求助过一次。
江新月自然能看出男人的刁难,心里也存着一口气,还没到山腰时候就已经要了自己半条命。可男人却如同没事人一般,甚至连脚下的速度都没有半分削减。
眼看着人走得越来越远,她也不敢停下去,迈着沉重的腿就上去了。
急急忙忙中,她被一根凸起的树桩绊倒,双膝朝着地上狠狠跪了下去。
碎石子透过衣服扎进肉里,疼痛让脑袋瞬间空白,身体痛苦地蜷缩匍匐在地上,一阵阵地往外冒冷汗。
就是这样,她都没有想过放弃。
缓过一阵劲之后,她撑着地面让上半身撑起来。但是一抬头,山林间空空荡荡,哪里还有男人的身影。
林深雾浓,此时的山林被靛蓝色的静谧包裹,影影绰绰中,伴随着鸟儿响亮悠长的啼鸣声,直叫人的后背窜起一股凉意。
她眼底噙着眼泪,往前看不到任何人的影子,往后又是一片幽林,说不定就窜出来什么野物。
忍了很久很久的眼泪压着眼眶,坠落而下,在满是红痕的脸上留下两道泪痕。
真是讨厌极了这种被人丢下的感觉。
每一次都是这样。
她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告诉自己。
没有关系的,她一个人也可以站起来的。只要不死,总有一日她都能回到京城。
只是膝盖刚借力,就传来剧痛,眼泪哗哗地流下。
泪眼朦胧中,就看见原本消失的男人在一片朦胧的深林中走出,高大的身形一点点露出。
他的身量很高,眉目远长,不笑的时候给人一种强大的气场,如同面前这座巍巍高山般强大而又沉稳,却没往常一般的凶煞气。
“还能动吗?”
她仰头望着他,碎发乱糟糟的贴在额头,巴掌大的脸上全都是泪痕,像极了一只被养得很好的猫走丢,流浪之后吃尽苦头希望主人带她回家。
她忍着膝盖上的疼痛,抿着唇极力想要用正常的语气,说:“好像摔得有点严重,站不起来。”
“我真的不是故意摔成这个样子来博取同情,就是想赶上你,不小心被绊倒了。”
男人没说话,沉默地盯着她,漆黑的双眸里带着几分她看不懂的情绪。
有打量,有审视,还有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怜悯。
江新月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哭得更厉害了,偏软嗓音掺着哭腔,问道:“我真的没地方去了,你能帮帮我,带我回家吗?”
男人还是没有任何的表情,像是在听一件与自己不相干的闲事。
她眼里的期待逐渐湮灭,最后沉默地低下头。
是了,裴三这样冷心肠的人,她还能期待什么呢。
可就在这时,面无表情的男人突然叹了一口气,弯下腰轻而易举地将她打横抱起。
“好,我带你回家。”
129 裴三!莽夫!
裴延年其实不止一次地后悔过, 将楚荞荞带回去。
这意味着无穷无尽的麻烦。
可是人都已经带回来了,总不能再把人扔出去。
将小姑娘抱讨堂屋之后,他端来一盆热水, 又找了止血的药粉和纱布放在竹床边, 压着火气问道:“自己知道怎么处理吗?”
江新月两只眼睛肿得和兔子差不多,觑了裴三一眼,快速点点头。
“自己看着, 要是不严重就自己处理下, 严重的话我再带你去看大夫。”
丢下这句话之后, 他就已经走出去,顺带关上大门。
见没人之后, 江新月才卷起裤腿。
两只膝盖已经一片黑色, 最严重的地方已经破皮, 但是也不算多严重,这么长时间早就已经止血。
她用帕子将伤口处简单清洗,倒上药粉简单做个包扎后,就尝试着下地走两步。
但是摔得还真有些严重,才走两步就开始痛得受不了, 又坐到竹床上去。
裴延年听到里面的动静,敲了敲门。“怎么样,还可以吗?”
“我已经处理好了,就是暂时没有办法走路。”
眼前的门被推开, 看着男人从外面走进来,她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已经包扎好的膝盖,小声地打着商量。
“我现在受伤了,能不能在这里多住一段时间,等我好了之后再离开啊。”
裴延年弯着腰, 将药粉和纱布都收起来,头也没抬地“嗯”了一声。
等将所有的东西都归置到原来的位置,他才迈着长步走进来,随手拖过一张椅子坐下来,同人约法三章。
“你既然要留在这里,自己的事情就要解决好。我不需要你多做什么,院子里所有东西你都可以使用。”
裴三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掀开眼帘,眼尾下压沉沉地看着面前的人,缓慢道:“没有事的话,不要过来烦我。”
他语调冷冷的,横刀立马坐在面前的椅子上,整个人透着匪气。
仿佛她只要说一句让他不高兴的话,他就会伸出手直接将她掐死。
江新月连哭都不敢哭,哪里有不答应的,用力地点点头。
天老爷,要是可以的话,她压根也不想和裴三打交道。
裴延年看向被自己吓得不敢出声的小姑娘,吐出一口浊气,直接离开了。
江新月很会看人眼色,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裴三最后决定留下自己,但是她知道裴三其实不大待见自己。所以在用完午饭之后,她看着男人骑着马出门,也没敢问他去什么地方,老老实实呆在堂屋里修养。
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裴三回来之后就扔给自己好几个的包裹。
正在她不明所以之际,男人又走了出去,很快从外面扛回来一扇屏风来。
那屏风虽说中间镂空的地方用山水画填上,可边缘处的木头都是实打实的料子,被放下时还能感觉到地面震了一下。
而他全程像是没有费一点力气,连呼吸都没有任何的变化。
他的双臂搭在屏风上,将屏风完全展开,在她睡的竹床外围了一圈,只留下靠里间一个走路的口子。
若是将那道口子用布帘围一围,基本上就等同于一个密闭的空间。
白日里将屏风收起来,也不会碍着什么事。
这样一来,她就可以不用在可以随便进进出出的堂屋,直接暴露在男人面前睡觉。
这可以说是完完全全为了她准备的屏风。
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虐待出了什么毛病,她居然感动到有点想掉眼泪。
这可是裴三哎,杀人不眨眼的裴三,居然会考虑得这么细致!
让江新月更加没想到的是,他扔过来的几个包裹里装的都是衣服。
“这是让成衣店的女东家拿的衣服,你看看能不能穿得上,不成再去调换。”
裴延年既然已经决定将人留下来,总不能让人一直穿着他的衣服糊弄着生活。他同自己说,总归也耽误不了多长时间,便顺便“”去了一趟成衣铺子。
江新月这把是真的感动了,恨不得歃血为盟同裴三拜个把子。
就这么一感动,嘴巴就有点控制不住,好话一溜烟地就跑出来。
“从你救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这个人看起来虽然冷了点,实际上是最最好心的人,居然还能想到给我衣服的事。”
“你放心,以后你让我去东边,我绝对不会往西边跑。”
“你对我真好,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
耳边的叽叽喳喳又开始了,裴延年的嘴角下垂,淡漠的眸子从包裹扫过。
突然想,要是在这时候将衣服拿走的话,面前的小麻雀是不是就不叫了。
视线在小姑娘兴高采烈的脸上划过,眸子中闪过淡淡的笑意,最后还是没有动手。
——
江新月算是正式在小院里住了下来。
起初裴延年没觉得生活没什么变化,最多就是身边一直有人叽叽喳喳说话,烦人了些。
但是楚荞荞这个人非常会看人眼色,声音软软糯糯的,好听的话更是像不要钱一般撒过来。
哪怕明明知道这些话大多都是假的,小姑娘在说的时候绝对没走心。可她就是说得很认真,湿亮的眼睛怯生又坚定地望着你,无辜中带着一点说不清楚的好看,会让你觉得这些话完全都是她的肺腑之言。
可这丝毫不能扑灭他心中的怒火。
他的手下就没有这么手脚不灵活的将士,洗衣、生火、洒扫这些最基本的生存技能,要一连教好几遍才会。至于下厨,那完全就是一窍不通。
要不是每次她的态度都极为端正,没有随意糊弄然后说自己不会,他真的想将人的脑袋瓜敲开看看里面都装了什么。
在看见锅里躺着的两根木炭和差点被烧掉的灶膛,裴延年忍着火气问:“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