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他满是赞赏之色,“张道友,你不觉你我很像么?遍数你之过往,你在同辈之中可谓出类拔萃,难逢敌手,而修行一道更是于你全无滞碍,想我过去亦是如此,看到今日之你,我却想到昔日之我。”
张御看着他道:“我与尊驾不同。”
霍衡摇头道:“不,张道友,你怕是自身还未意识到自身的真正才能。”他伸手对上一指,“张巡护,似如你我这般人,本就该凌驾在众道之上,如大日一般光耀万古,根本不用去掩饰委屈自己!”
他振声言道:“前人能行之路,我辈可行,前人不能行之道,我辈亦可行!”
张御淡声道:“我之道亦与尊驾之道不同。”
霍衡却是不恼,反而笑了一笑,道:“你现在所遇到的,你现在所想的,我都明白,因为你眼下所面对的,我当日亦是面对过。
只是你若要行玄修之道。那却是可惜了。
你知我当时为何行有一半又退回来么?那是因为我看到了,此法纵是能成,也不过那些真道之辈相仿佛,而我本超脱之人,岂能沉浊于世间,与此辈为伍?
也唯有混沌之道,方能凌驾于众道之上!”
张御看了看他,这人好大的口气,按其人所言,当日退出不修玄修,只是因为玄法并未能超迈真法,便修成了也是与一众真修等同,而他不屑于与那些真修做同道,所以才选择了投入了大混沌。
霍衡道:“张道友,现在我说服不了你,不过也是,似你我这般自视极高之人,又怎会被他人一番言语轻易所打动?”
他语气之中无比肯定道:“不过你一定是会改主意的,你迟早会明白,唯有混沌之道,方是真正上法,能化无尽之玄妙。”
说话之间,他半张脸及半边身躯却是缓缓飘散开来,变化为一缕缕黑烟,声音也是越飘越远:
“你什么时候愿入混沌之道,或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可唤我名,纵是玄尊阻你,我亦可出手助你脱困!张道友,我等着你。”
随着他整个身躯都是化去,那一缕缕黑烟也是飘去云端,可袅袅余音却仍是不绝传下:“天理诸道有时尽,万化乾坤终须灭。慧灵生真执常在,不辟混沌不入劫!”
张御目光看向其人原本所在之地,见那里留下了一团如火烧灼过的黑痕。
他又往空看去,这人最后言语之中似连玄尊亦是不放在眼中,很是明显,此人已是迈入到那一层次之中了。
而玄府之中,恽尘正借着大青榕之助观望巨舟这边情形,青阳轮已是放了出来,在身边时不时旋转一下,看去异常活泼,好似随时准备飞跃出去,惹得他只能不停以法力抚慰。
恽尘虽然隐隐约约张御和霍衡二人,但却听不见两人到底在说什么,不过他知道此人厉害,故是随时准备出手相援,直至见到霍衡消失不见,心神也是不禁一松,随手第一时间拿个法诀,把青阳轮收了起来。
明善道人这时走入殿内,来到他身边,对他打一个稽首,道:“玄首,卫道修方才出去了。”
“嗯?”
恽尘先是随意应一声,随即反应过来,神情严肃道:“去了哪里?”
卫高并非囚犯,就算出去,明善也用不着特意与他来说,除非是有什么变故。
明善道人对跟在身边的一名弟子道:“你来说。”
那弟子有些惶恐道:“方才涵州消息送至时,卫道修曾是询问,弟子想着玄首说什么事都不必瞒着卫道修,故是给他看了……”
明善道人接言道:“卫道修此刻已是朝涵州那里去了,就怕有什么变故,所以来向玄首禀告。”
恽尘揉了揉额角,方才他主要把注意力投注在巨州方向,涵州那里他虽也收到消息,但是也只有放一边,没想到卫高跑到那里去了。
只是当了几年玄首下来,他倒是非常沉稳,想了想,道:“不用着急,待我先往那处观望一二。”
从递信时间来看,卫高已是离去一刻有余,要是真有事情,此刻现在赶去也是来不及了。
他坐定下来,把身上气息放出,很快便与上方大青榕沟通上了,意念一转之下,霎时便将整个涵州都是尽收眼底。
随后他便见得,玉璧龙泉附近一处高崖之上,卫高一个人正站在那里。
见他并无事,恽尘心下放松许多,可他依旧不放心,这位毕竟是玄廷派来的下任玄正,而且为人也是不错,他可不想其人出事了。
他法力再转,垂在涵州的大青榕气枝微微一动,便有光芒放出,眨眼凝聚出一具气化法身,往下飘落而来,很快来至卫高身边,待站定后,他唤道:“卫道友?”
卫高此刻似在思索着什么,听到唤声,回过头来,见到是他,忙是执礼,道:“玄首。”
恽尘这时留意到他脚下一团黑迹,心下一惊,道:“这是……
卫高摇头道:“无事,我方才在此见到了那霍衡,我本以为祭出师门法器便能将之擒拿住,可没想到,这不过只是一个过往留痕罢了。”
恽尘点了点头,他是知晓卫高背景来历的,莫看这位不显山不漏水,可是能来青阳担任玄正,身上说不定也携带着师门所授法器。
他道:“卫道友无事便好。”
卫高转过身,对他一礼,语声歉然道:“今番是卫某莽撞了,还劳动玄首亲来过问,实是愧疚。”
恽尘安抚他道:“哪里话,我也知卫道友之心意,不过此人诡异莫测,道友还需小心为上啊。”
卫高认真应下道:“卫某理会的,以后当不会有此事。”
恽尘见此便不再多言,打一个稽首,身躯微微一虚,便化无数光点散去了。
卫高则是抬手揖礼相送,随后又一次转身朝向地上那黑色留痕,站在那里怔怔看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
……
第一百九十三章 替位
恽尘神思一回来,护在身侧的明善道人便道:“玄首,玄正已是回来了。”
恽尘道:“好,师兄你先去吧。”
明善道人一点头,躬身一礼,退了出去。
恽尘从座上站起,自殿内走了出来,一抬头,却见张御正负袖立在殿门之外的临湖廊道之上,便走了上去,与他并肩而立,道:“玄正方才与那人见面,可知此人到我青阳,到底有何目的么?”
张御道:“若问目的,此人或是为了传道。”
“传道?”
恽尘不想是这个答案,讶疑道:“此人不是成了混沌怪物了么?”
张御道:“这人仍是保留着神智,从其言语来看,似认定投入大混沌亦是道法一种,且还凌驾于诸道之上。”
恽尘一怔,随即连连摇头,道:“荒谬之言。”
张御道:“不管其人言语如何,但以我观之,此人当似已是入至上境了。”
恽尘顿时心下一凛,神情肃然道:“玄正可能确定么?”
张御道:“我方才之所见,不过其人一个过往留痕罢了,但论及实力,却已然深不可测,不是上境之人,绝无此等能为。”
恽尘神情凝重道:“难怪上面至今也拿不住他……”随即他有些担忧道:“此人若是在他青阳上洲兴风作浪,残害生灵,我却难以抵挡。”
张御道:“此事我料玄廷之上早已知晓,青阳上洲此时看着虚弱,可若其当真是真身到来,怕是来得走不得,不然当初也不会离开青阳了,况我观其人,乃是一心逐道之辈,似对世间诸事并无兴趣。”
他看感觉的出来,这个人自视甚高,视天下万物如无物,根本不屑去把目光投入世间,但恐也是这个缘故,所以玄廷才没急着去收拾其人。
恽尘还是有些放心,道:“稍候我会将这件事上报玄廷,还请玄正与我一同附言。”
张御点了点头。
恽尘道:“还有一事,方才玄正去见霍衡时,又来了一个消息,说是那人留痕也是在涵州出现,而卫道友闻此消息后,却是先一步找去了那里。”
张御露出注意之色。
恽尘继续道:“我听闻之后赶了过去,所幸一切无碍,只是卫道友见了此人此后,似是有些心神不定,好似有什么难解之处。”
张御一思,道:“玄首,卫道友是什么来历?”
恽尘道:“他师长也是有名望的大能,只是在他之前,尚有几位资才出众的师兄,所以他本人并不十分受师长看重。”
张御点了点头,若是真修玄尊的弟子,资才高绝的绝不会轻易俯下身段来至世间,他们通常是闭关修持,若有朝一日成道,那么进退都是自如,若是不成便泯然众人,有一些玄尊弟子外界甚至从未听说过其名声。
只有那些不受师门重视,背后又有些背景之人才会到各洲或是玉京之中任职。
卫高看来就是这等人。
恽尘道:“玄正放心,我已是借用大青榕之气查看过了,卫道友绝无受到半分混沌侵染迹象,只我忧虑,会不会卫道友听信了此人什么言语?
自卫道友来青阳玄府之后,这一年我也是把他一切举动看在眼里,卫道友的确是我辈之中少有愿意俯下身段做事的,我实不愿见到什么变故妨碍到了他。”
张御倒是并不为此担忧,说实话,卫高功行也便如此而已,算不上弱,但也绝然不算多高,霍衡可未必瞧得上。
他道:“待卫道友回来,我会去与去他谈上一谈,若是无事,我这玄正之位也该在此交予他了。”
恽尘听到此言,郑重一礼,道:“那便拜托玄正了。”
张御还了一礼,便在此与恽尘分开,回了自家所居偏殿之中。
到此之后,他便在蒲团之上坐下沉思。
他能察觉出来,霍衡此来,虽说主要是为了宣扬混沌之道,但同样也是在暗示着他什么。
他心中隐隐捕捉到了一点,甚至有了一些可能称得上是无稽的猜想,可一时又却觉这里有太多矛盾之处。
不过这些并没有能够对他造成什么干扰,自他入道之后,道心自始自终就不曾变过。
而今上境之门已是近在眼前,他绝不会顿足不行。
他在此打坐一个多夏时后,明善道人走入殿中,稽首言道:“玄正,卫道修方才回来了。”
张御点头道:“我知晓了,多谢明善道友告知。”他站起身,迈步往殿外走去。
明善道人侧身目送他出殿,再是一礼。
卫高自外回来,看去仍是在想着什么,一个人在湖畔走着,这时一抬头,见是张御站在面前不远处,连忙执礼道:“张玄正,有礼了。”
张御点首回礼,道:“我听恽玄首说起,卫道友今日也是撞见那霍衡了?”
卫高坦言道:“正是。”他抬眼看来,道:“张玄正之前也是去见那人的,不知那人可曾说些什么?”
张御没有回答。
霍衡之言论,他不会轻易泄露出去,倒不是他怕别人知晓他与此人有这一番对话,而是这话流传出去恐怕会掀起无尽波澜。
现在便是无有霍衡宣扬,已有许多人受到蛊惑投入大混沌之中,要是知道有这么一条可能存在的上进之道,那还了得?
要知道,世上总有那么一些缺少敬畏之心的人会不顾一切去冒险的。
卫高似也意识到了什么,道:“是我冒昧了。”随即他正色道:“张玄正是一洲玄正,我方才所遇之事该当向尊驾说清楚。”
他想了想,道:“方才我到得涵州之后,见到了那霍衡,我也从玄首那里听了此人的名声,故不敢与他有什么纠缠,上来便掷出师门所传法器,此人随后便化一道黑烟化去。”
张御道:“既如此,那道友心中又有何疑呢?”
卫高摇摇头,道:“实际上,此人在我出手之前,便先一步自我消亡了,我那法器并未能建功,只是在那一刻,从那化去的黑烟之中,却是看到了很多东西。”
张御看着他道:“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