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令他感到不安的是,他居然没有感觉到丝毫预兆,神性力量没有给他任何示警不说,连伊尔金矛也没有丝毫反应。
而对方能找到伊米克,那也可能找到他。
他意识到了这一次敌人不同以往,从尼亚奥那里得到的记忆或许并不十分准确。
这也是很正常的,复神会了解最深的只是天夏的中下层,并且还不完全,至于上层,没有相等同的层次,又哪里去知道那些?
就算一些天夏玄尊,自身不得名位,对玄廷的内部情形也只是知晓一个大概。
年轻男子只是思考片刻,就迅速作出了决断,他从地井这里转了出来,挥动金矛封闭了这一处入口,而后唤出星之舟,在里坐定后,他驾舟离开了神丘,并往南边飞去。
他认为自己一个人难以对抗天夏,必须找寻更多的同族来帮助自己。
伊帕尔族人沉睡之地各不相同,只是他先前找了下来,有的早是空空如也,不知去了哪里,有的则是经历过严重的破坏,沉睡的族人也是不知去向。
眼下唯一的指望,就是去往南方了。
在上个纪元初期,经受过第一次大寂灭后的伊帕尔族纷纷醒来,他们对于族群未来该是走向哪里意见不一,因此导致了一场内部分裂,进而演变了一场惨烈的大战,伊帕尔神族的元气也是在这场战斗中消耗了许多。
最后双方意识到,这么打下去,对于谁都没有好处,于是决定彼此就此分割。
一个族群留在了原来的伊帕尔的古陆之上,另一个族群则往地陆另一端去,双方自那之后各自繁衍,互不理会。
他不知道另一个族群而今如何了,但觉得应该也可以找到一两个躲过大寂灭的族人,如今这个时候,已是到了伊帕尔神族灭亡的边缘了,哪怕是以往意见不合的族人,他也是可以接纳的。
而另一边,尼亚奥在乘坐地之舟离开神丘,就往东庭所在而来。
他也知道安山附近被布下了一个禁阵,想要如以往一般过去是不可能了。而府洲在南方也是建立了不少子州,那里驻守大量的军队,故他只能由北方绕行。
他用了一个多月,方才从北海之上绕至东庭外海,而这个时候,已然是大玄历三百八十五年的一月下旬了。
只是因为有东庭如今有玄尊镇守,他不敢进入瑞光城中,甚至不敢靠近旦港,只能在海中某一个无人小岛上停落下来。
在此他利用神异捉来了一只个头不大的海鸟,将其记忆改换之后,便将之放了出去。
复神会在瑞光城中埋下了不少暗线,有的数十年前布下的,哪怕之前被崔岳发现了一批,可也还有一些隐藏较深的从不曾暴露出来过。
海鸟飞渡半日,飞入了城中,因为它只是记忆受到了改换,而自身没有神异力量,所以没有受到守御的注意,来到了位于瑞光城西的一处洁净宽敞的宅院之内。
内堂之中,一名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正在捧卷细观,只是一个三十余岁的美妇人正缠着他说话。
“夫君,余家的孩子聪明伶俐,听闻名字还是玄首取的,余从事又是玄首的学生,如今年纪轻轻就是司礼衙署的从事了,那是前程远大,咱们女儿若和他的儿子结亲……”
中年男子似有些意动,他考虑了片刻,摇头道:“不是以前了,不兴这些了,而且咱们女儿比那余家小子还大三岁吧?咱们门第也差了些,自己凑上去,被人说我申正原巴结那余名扬,不成,不成。”
美妇人眉眼一横,推了他一把,道:“怎么不成了?咱们女儿虽然年纪还小,可长相也是一等一的,还委屈了那余家小子不成?”
中年男子叹道:“若比相貌,比仪君好的女子多了去了,夫人你若真如此想,还不如让她在德才上多下些功夫,不过我看我家女儿自有主意,不会听你的安排的。”
那美妇人一撇嘴,“那就由不得她作主了,我这当娘也是为她好。”
中年男子想说什么,可结果还是什么都没说,看去也颇无奈。
就在这时,忽听得院子里传来一声鸟叫,中年男子神色微变,道:“我这还有事,夫人你先出去吧,这事不急。”
美妇人咕哝了一声,就转身出去了。
中年男子则是走到了院子里,那只海鸟落了下来,他抚摸了一下海鸟脑袋,便感觉有一个语声在耳边响起。
他深吸了一口气,在原地抚须长思后,便唤过一名王姓管事,低低叮嘱了几句。
王管事一点头,回去收拾了一下,便出了申宅,乘马车来到了旦港之上,又上了一艘随时等候在这里的私船离了海港。
他只一出海,前方就有一只海鸟过来引路,他用了三日时间,跟随着海鸟来到了那一个荒凉小岛之上。
到此之后,他从包裹中拿出一张白色的面具戴在脸上,来到了岸上,只是看到站在前方个头比他还长出一截的青色面具人,不由有些迟疑,道:“青先生?”
尼亚奥回道:“是我。”
王管事听他声音没变,稍稍放心,拱手一揖,道:“主家要王某来问,先生的我们传信收到了,不知要我等做什么?”
尼亚奥说道:“如今瑞光城西的安成巷可是住了不少府洲官吏?”
王管事道:“是的,七成以上都是。”
尼亚奥问道:“那里的饮水自哪里来?”
王管事心头一颤,定了定神,才道:“原来家家户户都有自家的水井,不过如今之用水,皆是由司工衙署下的水运院单渠送来,每一户都是不同,不过源头都是来自洪河。”
尼亚奥这时拿过来一只匣子,打开之后,里面是十二瓶晃动着金青色的血液的瓶子,他道:“我要你把这十二瓶血液带回去,让申正原想办法将之倒在水运院里,实在不行,就倒在洪河里。”
王管事大吃一惊,可他没法违抗对方,只得硬着头皮接了过来,道:“是。”
……
……
第一百五十三章 命德疑天定
五天之后,王管事带着那一匣琉璃瓶回到了申宅之内,之所以又耽搁了两天,是他怕直接把东西带回来会被旦港的巡查给查验出来,故是将之混在了一批果酒之中带回。
这种血液本身的神异力量就极具隐蔽性,很难被人所察觉,如今再加上果酒的遮掩,所以他很是顺利过了旦港,并将这些东西带回了申宅。
到了内宅之中,他立刻找上了申正原,并将事情来回经过告知了后者。
申正原听罢,叹道:“看来这一次是没退路了。”
王管事道:“是啊,要是先生做了此事,万一被发现,申家也是万劫不复啊,先生和夫人还有大娘子,今后不该如何是好,”他试着道:“先生,不如我们……”
申正原一摆手,道:“不必说了,走上这一步,就没有回头路了,你拿一瓶神血给我。”
王管事赶忙劝阻道:“先生,现在还不是时候,易被人发现身上的异状,不如等办了事之后再……“
申正原摇头道:“我不是给自己用,我说好了今日要去拜访余名扬,试试看能不能找到机会。”
王管事恍然,道:“对,对,若是能把这位变成自己人,那便好办多了。”
他小心从打开匣子,从中取出指节大小的一瓶血液,低声提醒道:“先生,最好是让他服下,实在不成,设法泼洒在其眼口鼻等处也是可以,此血能自行渗透进他身躯中。”
申正原接过这一瓶神血,道:“我会找机会的。”他将神血收入袖中站了起来,这时他又回头问道:“不过我与余名扬都是天夏人,这东西果真有用么?”
王管事道:“既然是神赐血脉,想来都是有用的。”
申正原点点头,他入内换了一件衣服,随后唤上一个役从便就出了门,因为申、余两家相隔较近,平时也经常往来,彼此很是熟络,所以到了门前,就被请入了进去。
余名扬闻知他到来,便把他请入了书房。
待沏茶之后,余名扬挥了挥手,让役从下去,道:“我观申兄心神不宁,是否有什么事?”
申正原从袖中取出那一瓶神血,摆在案上,叹了一声,道:“余兄,他们果然来寻我了。”
余名扬很是谨慎的没有拿手去碰,问道:“这是何物?”
申正原将神血的来历简略说了一下,道:“按照青先生的意思,这东西一旦投入水源之中,就可将身有安人血脉的子民污染,化为异神神裔,至于是否对我天夏人也一般有用,现还难知。”
余名扬忽然站起,郑重对他一礼,道:“申兄及时来告知,我等替东庭子民谢过申兄了。”
他知道此举也是冒了极大风险的,王管事之所以放心申正原一人出来,其实就是隐隐将申正原的家小当成了人质。
申正原赶忙也是站起回礼,道:“不敢,此是申某当做之事啊,申某岂能因一己之私而害万千人?”
他又提醒道:“余兄,这神血王管事拿来了十二瓶,但这东西很可能不止这么许多,而那青先生很可能找得也不止申某一人,许可能也会寻他人如此做,必须将此人抓住,把那些人找了出来,才能杜绝此事发生。”
余名扬点了下头,严肃道:“余某有数,还请申兄在此先等候片刻。”
申正原道:“是,只我不能太晚回去,否则恐王管事生疑。”
余名扬想了想,问道:“王管事此人,心思如何?”
申正原道:“他以往心下虽也抗拒复神会,可去见了那青先生一面后,他现在如何想,我却不知晓了,我也不敢问。”
余名扬了然,即便此人以往能够争取,可现在就十分难说了。他自书房里走了出来,来至走廊尽头的一间客舍前。
这时一名眼神锐利的玄修自里走了出来,他道:“余从事的心跳呼吸比以往更快,可是出什么变故了?”
余名扬拱手一礼,道:“李玄修。复神会找上申正原了,劳烦你告知项主事,我有重要情形禀告。”
李玄修神情微肃,他立刻唤出训天道章,道:“余从事请说。”
而此刻玄府正堂之内,项淳在得到消息报传之后,他一刻也没有耽误,立刻向张御禀呈此事,下来又把消息传告给玄正崔岳,同时立刻安排陈嵩前去申宅。
玄府动作很快,崔岳立刻带人去了海上,准备将那青先生找了出来,而陈嵩则是悄无声息的往申宅过来,并在第一时间将王管事拿住。
而另一侧,青先生足够谨慎,他在交代过事情之后,就驾驭地之舟离开了那处海岛,默默等待着事情发酵。
可是这并没有用处,崔岳到了海上之上,仅有用了半天就找到了其之所在,经过一场短暂的追逐后,便就成功将他拿住,并将人带了回去。
南陆之地,一驾星舟在天空飞驰着。
年轻男子手持金矛站在舱内,通过面前不停旋转的星轨,他能确定附近一定有一个族人的驻地,否则星轨不会呈现这等变化。
只是这个纪元的星象和以往完全不一样了,倒是地理还有几分相似,他只能从这些痕迹上试图找出那处所在。
这个时候,他心脏微微一个抽搐,脸色微微一变,立刻拿伊尔金矛一划,整个星之舟霎时冲入了一处间穹之内。
待得他那等危机感觉消退,他这才另一处间穹中遁行出来。
从神丘出来多日,那一股危机却始终萦绕不去,他知道一定有天夏神明追在自己的身后,每回感觉危机迫近,他都不得不驾驭星之舟躲入间穹之中,以蔽绝感应,也是依靠这等办法,才是坚持到如今。
“从这里看,应当就在附近……”
他用伊尔长矛拨弄着面前的星轨,星之舟也是慢慢放缓了下来,这个时候,他心脏又一次抽搐了起来,知道危险迫近,可他也知,若是错过这个机会,下一次再想找寻到准备位置,那便不是容易之事了。
故他这一次没有躲避,手中飞快的拨弄星轨,在那等危险感觉几乎要到达顶点时,星轨似乎是某一个本不存在的光轨重合了。
就在这一瞬间,整个星之舟从头到尾一阵星光闪动,霎时从原处消失不见。
而就在他离开的一个呼吸之后,一道剑光倏地出现在了他消失之地,这一柄飞剑在这里转了一圈,便又往远处飞去。
年轻男子此刻发现,星之舟出现在了一处山腹峡谷之内,上方是高大平整的岩壁石台,还有两座伊帕尔神族高大的持矛雕像。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族群曾经居住过的界隙,而且规模不小。
他手持金矛自星之舟内走了出来,往峡谷尽头走去,这里有扇齿状拼合的巨大金属门,他拿着金矛一指,大门上的线状凹槽内流转出一缕缕金光,而后向三面分开。
他走入一处宽敞的大厅内,上方有一个金色的圆球旋转着,有光芒从那里照落下来,他缓缓走向前方,在大厅的中间,金色圆球的下方看到了一块巨大的石板。
石板大体看去保持的较为完整,但可以看出其是由多块不规则的石板拼合在一起的,相互之间的裂缝还很是明显,每块的边棱处的缺裂很多。
他眼神一凝,“这是……至高石板?”他自语言道:“看来他们没有放弃自己的打算。”
他很清楚,当年就是因为这等东西才导致了伊帕尔族的内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