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只要没有与他道行相仿的修道人到来,想击败他也是没可能的。
他与那些先行一步的同辈相比,所欠缺的乃是自身道法还未真正寻到,道法变化之上也有不足,道法变化需得慢慢积累,而完满道法则唯有等到斩杀上我之后了。
可即便如此,拥有虚实相生之功果,自身心光法力无尽,又是阴阳互济,寻常手段之下,根本无法被杀灭,绝不是未曾摘取此等功果之人能比的。
当初与寰阳、上宸数派相争之时,往往一个虚实相生的修道人就是能压得十数乃至数十位同道无从应对,必须相应修为之人才能对抗。
也是因为如此,他更理解“上我”的可怕之处,那意味着在此等程度之上,还要再高上一线,这一点高度就足以压制一切了。
他此时又看了下方一眼,那几枚丹丸算是奏效了,但是那被镇压的二人如他所料。一个都不曾起意离开。
而丹丸所提供的机会算得上是一瞬即逝,法力滋生的时候不走,那么后面想走也是走不了了。
此时此刻,灵旋之远端,于道人等人站在一处浮舟之上,下方是一片清澈水液,而那个十余个还未曾恢复元神的修道人此刻也都是落在此地。
于道人三人神情俱是不太好看,方才假身又一次被斩杀了,然而他们依旧不知道下手的究竟为是谁,只是最后依稀见到了一片星光。
这同样是张御布下的手段,隔断了三人对于那一战的感应,这并非是神通,而是属于道法上的变化,正如他此前斩杀诸人元神之时遮蔽此辈感应的一般。
这也道法修为高于他人时的一些运用,以往他是做不到的,但是落在此世之中的三十多年里,他朝夕不停的打磨自身道法,却也是能够轻松进行一些不算太过高渺的变化了。
乌袍道人此刻言道:“于道友,依我之见,既然熹王这里早有准备,阻挡之人又是这般了得,那也不必与其在这里磕碰了,不如避开此人,直接往援阳都如何?”
他这话一说出,登时引来了几名修道人反对。阳都之战,那可是真正战争了。而因为过去过于惨痛的教训,使得不管是他们背后的门派还是修士个人,都是不愿意去往战场上拼杀了。
再说先前派遣给烈王的一些上层修士,现在直接损失在了与熹王的对抗之中,这已经让他们很心疼了,此刻如何叫他们再去?在这里尽管遇到了强力阻挡,可仍是能用假身代替的,根本没有性命之忧。
并且对面与他们斗战之人疑似只有一个,尽管这个结论很令人震惊,可反而给他们一种自信,觉得只要请动合适的法器,相互妥善配合,还是能够将之压下的。
于道人转身向着常生派的包道人问道:“包道友,你可推算得出对方是何来路么?”
包道人无奈道:“我方才已是尝试过数回了,但是并无任何头绪,对面那人身上应该有法器或者神通蔽绝天机,在‘玄算’不在我手中,那便无法知其来路。”
张御道法修为俱皆高深,想要算出他根脚,那要更为深湛的推算之能,但光有这个还不够,他有“缺业”玄异,能用于掩盖天机,令人难以算其本身行止,况且他也并非此世之人,便真能推算出来,出来的结果也是似是而非。
于道人思索道:“看来对面那位也是有备而来,不过再是能手,只要功行还未能离世于外,那也是能对付的,不外是我辈拿出更多手段来。”
前两次失败虽说失败,可也不是没有收获,大致能判断出来敌方法力深厚,道法高明,并且这么快就他们斩杀,极可能擅长剑法,这是一个几乎没有短板的修道人,但任何事都是相对而言,若是单打独斗,这几乎是一个无法击败的对手,但是现在他们背靠六大派,有着无数手段可以利用,总有一种可以针对其人。
张御飘悬半空之中,身旁紫气飘荡,蝉鸣剑化作一缕流光,在其中来回旋游。
等了大约有半日之后,上方终于再次有了灵机异动,他对此早是等候许久了,他举目望去,见灵旋之中这一次并没有任何人出现,而是有着一团团乳白色的气雾飘落下来,仔细观看,就能发现这些白色气雾乃是由一缕缕气丝凝结而成。
他意念一动,身后蝉鸣剑从紫气之中飞出,往那白气之中就是一斩,气雾倏然放开,出现了一道横贯天际的剑痕,但是过了一会儿,这些白雾又是重新聚合在了一起,依旧不缓不慢的往下飘落而来。
张御通过剑光所试,已然辨明了其中气机,修士一旦被此物沾染,就会被那些气丝所缠绕,气丝还有吸夺生机法力之能,且很难将之摆脱,哪怕一个法力精深之人不慎落入此中,恐怕也难剩下斗战之力了。
这东西飘动缓慢,其实很容易躲避,放在平日没什么用处,没有哪个修士会站在原地等着此物上身。
但是现在有所不同,光都是需要守御,他还不能离开。而这些气雾能够散而复聚,也就是说即便盖上了光都,六派之人仍旧可以对光都发动攻袭,
若用离空紫炁砂对付,也并不是一个好主意,此物还会自我衍生,称得上是无穷无尽,两物一碰触,就会被此物牵扯住,这恐怕也是对方的目的之一。
而没了这层遮掩,六派可以动用更多法器来对付他,便是他还有其他手段,也可用更多法器逐个剥离了去,从而削减他的斗战之能。
张御微微点头,这其实是正确且合理的路数,换了他在对面,若是手中有这些筹码,那也一样会这么做,而不是选择与敌硬拼。
不过任何东西,其实都是可以用心光法力来解决的,只要你的心光法力足够深厚。他既得虚实相生之功果,心光早是无尽,哪怕不用紫炁砂,他也一样可以与此物对抗。
此刻他意念一催,心光张扬开来,便见一道灿烂星光铺洒在天穹之中,恍若银河落于世间,白雾落入进去,像是棉絮入火阳,无不是消融化无。
灵旋背后众人看到此景,也是惊愕异常,他们之前预估了许多可能,但实难想象,有人竟然能纯靠法力就能将此“绕神丝”化解了去,他们望着那壮阔无比的星流之河,一时尽皆无言。毫无疑问,方才击败他们之人,当就是这一道法力星河之主了。
于道人神情凝重道:“地陆之上竟有这般人物,蓝道友,你可曾听说过么?”
乌袍道人摇头道:“从未有过听说。”他迟疑了一下,“不过地陆上一些门派与我数百年不曾往来了,也难保是哪个宗派潜居的上修。”
于道人皱眉道:“这回麻烦了,我各派上修,都是在闭关之中,法力上怕是暂无压过此人的同道为今之计,唯有用‘四气之仪’了。”
这千年以来,各家修道宗派对抗昊族,琢磨了许多办法,因此衍生出了很多道法神通。其中有一种乃是天夏少有,并从来不曾发扬光大的,那便是“道祭法仪”,这也修道人因为道机变化被打断了上进之路,故而横向拓展的演化之物。
此术乃是从上古祭神之法演化而来,修道人可用数十上百年进行仪拜,注入法力心念,并以此调动天地自然伟力,号曰“用世间气,布天地机。”
此法因需法力汇通天地,故用长久排布,而积蓄数十年乃至上百载的力量一旦调运发动出来,所能展现的威能也是极其厉害的。
似若一开始,于道人以法力一举点破光都外围气障,就是变相借用了此等方法,所以张御才会认为疑似有寻到了自身道法之人的存在。
这些仪法因为本就是为攻袭破坏昊族的堡垒城域而推动出来的,故是于道人认为,眼下也当是施展出来的时候了。
张御此时心中忽然泛起一阵感应,他眸光微闪一下,这是说明,对方下来动用的手段能够对他造成一定的威胁。
他望着灵旋之内,他能够清晰察觉到,其中渗透出来的一股玄渺气息,正在徐徐调用天地之机,还未使动出来就已然令光都周围的气机有所变化了。
不过任由对手布势不是一个好选择。他能感觉出来,此道法虽然声势十分宏大,但却有一个缺点,那就是御法之人神气意念与天地气机高度凝合,这却是给了他一个破法之机!
……
……
第一百五十八章 斩机夺气神
于道人等人自己明显也是知道法仪的缺陷的,需要运使长久,但这也可能给敌方准备应对的机会,故是为了配合法仪,牵制敌手,他们先是向下祭出了一道黑赤色的烟云。
此云一落,本来天青色的天幕立时化作了一片深玄之色,滚滚烟尘弥漫,顶上天光被蔽了去,唯有光都上空的十座造物日星仍是在那里亮着,只是这些造物的光芒却此刻也是极度收敛,似被压制了下去。
这些云团并不是六派的惯常用得手段,而原本是一个邪魔祭炼的法器。
六派很久以前就明白了,面对法力雄厚,道法高深的修道人,一些专以污秽侵蚀法力的邪魔手段反而更为有用。
这些手段往往威力强大,效用极好,只是修炼邪魔之法容易扭曲人心人性,很可能会祸害同道,所以他们自己并不修炼,只是将收缴上来邪魔法器留着,在这等时候便可用出,这般既能保证威能,又不怕影响到自己。
张御对此只是看了一眼,没有去多管这些。
这些邪魔污秽手段或许别的法器会难以抵挡,可离空紫炁砂恰恰是无惧于此的。
紫炁砂哪怕只剩下一粒,只要有足够的心光催运,就又能重新演化出来,若不是此物自身有其极限所在,那他能一直催化下去,直至覆没地陆。眼前这东西,其实还不如方才那些能自身衍生的白色气雾有威胁。
收回目光后,他便凝神观辨那些落于天地之内的气机,不一会儿便能清晰察看出来,此中大约是一十二道气机,也即眼此神通手段当有十二个人在主持,方才被他剑光所斩之人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数目。
他略一思索,便是有了对策,开始默默转运心光气息。
此时此刻,那一柄一直潜藏不出的惊霄剑渐渐焕发出了一道白光,此光初时辉耀,但在他催发之下,很快又极度收敛,好似变作了光芒凝筑一般。
此是他在催运自己的“斩诸绝”剑势。
斩诸绝到了极高境界之时,斩气便若斩人,再进一步,万事万物斩之即绝,只是他非是纯粹的剑修,没有将自己全部的心志气意托付在这上面,故是几乎难以触及到这一层。
但实际上,若是给他足够运炼的时间积蓄,正如他以往所用蓄养剑势之法,是可以将剑中之威能推动一定层次之上的。
一般来说,与敌交战之际,一切电光火石之间发生,战况亦是瞬息万变,是不容许他做如此选择的,可是当下,却是恰好给了他一个机会。
故是他于此际缓缓调整气息,运炼剑势。可哪怕是如此,也仍是达不到斩诸绝的真正高度,所以在推动了一会儿之后,自身气息就无法再往上拔高了,这也意味着他没法再继续提升剑势之威,也达不到斩气即斩人的程度。
不过他并没有就到此收手,除了心光推动之外,他还拥有“重天”玄异,可以将自身原先所有的手段再往上拔高一个层次!
到得这刻,他眸中神光一闪,霎时已是将“重天”玄异运使了出来。
这一刻,一股玄妙意念涌入身躯,并旋即渡送到了惊霄剑之中,此剑光亮一敛,似诸物皆是往里投落,似若化作虚无,便连他自身,除了那一点冥冥之中的牵引,似也感受不到其之存在了。
他将手腕微微一转,持剑在手,而后感得那十二道气息之所在,立定天穹,一展大袖,对着天中就是一斩!
这一剑斩出,没有任何显兆,也不存在任何感应,因为在此之前,任何天机玄感都已是被剑势所斩杀!
随着那剑斩下来,天地之机仿佛出现了一个变动,于道人等人心头莫名一空,好似飘飘荡荡不知己身之何在。而同一时刻,他们的那些停落在水液长舟之上的假身像是画中之人被从画布之上抹去,也是一并从天地之中化去不见。
在一阵恍惚之后,于道人清醒了过来后,他发现只有自己这边三个还站在那里,其余人俱已是伏倒在地,生死不知。
他大吃一惊,急忙察气辨看,却见这些人气机仍在,心头微松,可随即又是一沉,因为倒伏的所有人都是意识受创,难说什么时候还能醒来,且好像每一人是道基受损,便得醒觉,似也不知能否恢复原先法力了。
此刻他再观自己,本来以为只是假身受损,元神又一次被磨灭,然而却是惊惧发现,自己无论如何催运,也是无法将元神凝聚出来。
张御这一剑发挥了斩诸绝之威能,落斩于其等气机之上,不但将他们假身尽数斩杀,也是将从根本上将他们的元神杀去,至此再无可能化出。
此一剑不曾真正有一个人被杀死,这里面既有他这一剑还不曾到达到斩诸绝最大威势的程度,还有就是他留了手。因为双方纵使如今敌对,可他与此辈事实上也并不是什么仇敌。
无论是相助建立眠麓,还是助熹王及朱宗护夺取昊族权柄,他最终目的都是要为了接触此世更深层次的隐秘,从而找到“上我”的下落。
若是没有必要,他不会去下得死手,只要削夺去对手的斗战之能便好。当然,若是涉及性命之斗,他自也不会有丝毫客气。说白了,只有道行足够高,实力又足够强,他才有资格去做这等事情。
不过这一剑留有余地,反而让他隐隐觉得,对“斩诸绝”之法有了更深一层的领悟,此时也是不觉沉浸于此中。
而上方也是久久没有动静,因为包括于道人在内的所有人都被他这一剑给震慑住了,一时都是不敢妄动。此刻他们也是处于两难之境,不知道是该是就此收手,还是继续下去,不得不发信讯去往门中求问。
于道人三人等待消息之际,都是坐于舟上,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他们却是被张御那一剑弄的信心全无,倒不是他们自身意志薄弱,而是斩诸绝这一剑纵然没夺性命,可元神破灭,自身精神气也俱被杀却,完全失去了与敌斗战之心了。
六派上层在收到讯传之后,,这才知晓光都这里遭遇到了强势阻截,不但多数人因此伤了道基,无力再战,其中功行高深之人也无法再寄托元神攻敌,此事已然难以为继,商量下来后,为了避免更大损失,立刻发下令讯,将人都是召了回去。
张御正感悟剑势之间,顶上的光芒渐渐亮了起来,却是那些邪魔黑烟没有了后续支持,被紫炁砂逐渐消磨了去,看这趋势,用不了多久就可化至无有了。
此时光都城内之前被破坏的气壁,也是在造物日星强大的灵性力量支持下被修复了回来,六派之人若想再想从外往内攻,势必需再次设法击破这一层屏护,当然他若自内往外出手,自是不受此等影响的。
不仅如此,他还见得那头顶之上的灵旋也一并收敛缩小,逐渐化无。
得见于此,他知六派此回已然收手了,略作思索后,他也未在悬于半空,而是往光都之中落身下来。
这时他忽然有所感应,却是觉自东北方向有一道微弱气机过来,却是自镇压之地传来的。
他略略一辨,便知是方才丹丸落下,那个方向上被镇压的那一位虽然没有选择离开,但却是滋生出来的那一道法力给城中传了一道灵讯。
他意念一转,脚下走出一步,星光一闪,已然来到了镇压那人的地窟之中。隔着那一层厚重玉璧,他看着其中那道人身影,道:“这位道友有何话说?”
那道人抬起头来,披散头发之下目生精芒,道:“我只想问一句,可是外有来攻打光都?是否需要我出来帮忙?”
张御道:“城中已是无事,尊驾可以安心了。”
那道人见他欲走,唤道:“等一下,我似未见过你,你可是熹王新招揽的帮手么?”
张御道:“并非是。”
那道人不觉皱眉,道:“非是熹王所揽之人,”他神情一沉,“那你到底是谁?”
与六大派所认为的不同,这位和卫道人一样,本来是出身昊族之人,也算是皇族之旁支,因为涉及到了当初昊皇皇位之争,才被镇压到了这里。
但他并不是会被永远镇压在此的,按时间算,最多再有二十多年,他就可以出去了,可以名正言顺的重归昊族了,到时候凭他的功行地位,无疑有得到厚待。
几百年都熬过来了,还剩下区区二十年,他也又怎么会急着出去?所以就算别人放他走,他也是不会走的。
可若是外面出了变故,那他岂不是连累到他?故他急切想知道外面到底出了什么事?
张御平静看他一眼,没有回答,而是转身往外走去,那道人焦急道:“你回来!回答我!”但是张御却是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一道灿烂星光之中,唯有他怒吼之声传出,在那里震动角台。
角台负责看守的军尉闻此声响,神色凝重的拿出一块晶板,持笔在上面写到:“囚道仇氏,关押四百载仍不驯服,似还欲借外敌来攻之际逃脱去外,建言再加刑四百载,以磨其心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