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廷执没有去反驳此言,但以他对沈道人的了,却并不认为这位会就此听劝。
林廷执这时看向竺廷执那里,道:“竺廷执,稍候此事就劳烦你走一回了。”
竺廷执应了下来,只是他也是提出了自己的建言,道:“此呈议可以设法驳回。但是诸多潜修的真修同道入世一事,的确还是需要有一个定论的,毕竟此事已被提出来了,并不会到此就结束,沈道友不在,也有他人会为此而发声。”
戴廷执道:“竺廷执所言,正是戴某欲言之事,源头若不处置妥当,此事也只是被暂时压下,日后总会再被提及的,且下次会愈发难以安抚。”
武廷执这时开口道:“此事该如何做,武某以为不该急着做出决断,因为我等也未问过诸位道友的真正想法,不可一味强压,武某觉得,还是与诸位同道妥善沟通一下为好,这般才能拿出一个两全之策。”
陈廷执沉思片刻,道:“竺廷执,你与诸位道友都是认识,此事就劳烦你一并处置,顺便去诸位道友处走一回,问问他们的意思。”
竺廷执打一个稽首,同样应下。
而另一边,沈道人一连闭关五日,等到正式廷议之时,猜出玄廷应该不会来寻他了,这才是出得关来,在荷花池畔一边与童道人弈棋,一边等候消息。
在下了数盘棋后,道童来报,道:“老爷,竺廷执来访。”
沈道人精神一振,道:“来了。”他道:“竺廷执到来,我当亲自出迎。”
童道人站了起来,道:“两位一定有许多话要说,童某便先回避了。”
沈道人道:“好,道友请先等候。”
童道人稽首退去。他则是抖了抖袖,摆正姿态,自里迎了出来,待到殿外,见到了竺廷执,在正阶之上见礼后,便将后者迎入殿中,待两边坐定,他道:“竺廷执此来,可是为了那呈请一事么?”
竺廷执道:“道友既然知晓,那竺某便就直言了,诸位廷执希望,道友收回呈请,勿再屡屡呈请,诸位道友之事,廷上稍候自会有一个交代的。”
沈道人笑了笑,却是摆手道:“诸位廷执可是高看沈某了,向廷上提起呈请,那是诸位道友自己的意思,而非是沈某意愿。沈某只是负责将诸位道友的意思送呈至诸位廷执面前,要让诸位道友收回此请,非是沈某所能为,不过此事也简单,也只要诸位廷执答应了呈请,那自然皆大欢喜。”
竺廷执看他一眼,看出他没打算好好谈论此事。他目光稍冷,也没有和其人继续兜转下去,而是直接言道:“道友所递呈请且不说,此前你鼓动几位同道不入守正宫承领权责,此事玄廷若要计较,沈道友你可是过不了这一关的。”
沈道人笑了笑,道:“沈某可没有做的此事,都是那些同道自己选择,况且要问,沈某又是犯了一条礼序法度呢?”
竺廷执淡淡道:“现在是战时。”
沈道人神情微微一变,他看了看竺廷执,随后质疑道:“不对吧,玄廷并没有颁宣战时谕令,怎么可能是战时呢?”
竺廷执道:“玄廷在月前已是入了战时准备,备册就在廷上,沈玄尊要是觉得不对,可以自行前往查看。”
沈道人过去是当过廷执的,他琢磨了一下,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顿时觉得有些不妙。他勉强镇定心神,道:“我为天夏立过功,我还为玄廷效过力,你们不可以如此待我。你们这么做,我过去身为廷执,是有权力向五位执摄呈请的!”
竺廷执道:“沈玄尊可以呈请,但那也是在过后了,战时是没有可能了,如今竺某再问沈玄尊你一句,你考虑清楚了么?“”
沈道人神色数变,不过到了最后,他却是镇定了下来,一脸坚决道:“我身受诸位道友重托,绝不会半途而废,有负诸位道友所托的。”
他已然想清楚了,他此回就算受了玄廷责罚,被关押起来,可实际上却无损于他的名望,或许待那些真修同道知晓后,会更加同情和支持他,反还有助于他日后归回玄廷。
竺廷执平静看他一眼,站了起来,道:“沈玄尊的回答,竺某知晓了,告辞了。”至于抓拿拘押此人,事后自会有人持玄廷之谕而来,自不会由他来亲自动手。
另一边,张御在廷议结束后,回到了清穹道宫之中,他处置了一会儿俗务后,明周便现身出来,向他禀告沈道人拒绝了竺廷执的相劝。
他思索片刻,便令明周道人退下,这时外面神人值司来访,说是毕明求见。他颌首道:“有请。”
不一会儿,毕明自外步入大殿,在殿中与他见过礼,便肃然言道:“廷执,方才崇廷执来寻属下,问属下可愿与沈玄尊论法一场。”
张御稍作思索,立时猜出了崇廷执的目的了,这非但要拿下沈道人,还要借故打击沈道人的名声和威望。
这个办法其实是很有用的。因为按照大多数真修的认知,修士之间的论法,也是一个解决事机的方式,道法高明之人向来是被认为是更有道理的。
沈道人要为所有人出头,那就不可能不作回应,胜了还好说,给人予更多信心,可要是输了,可没有什么脸面再来提归回廷执一事了。尤其毕明道人还是异法入道,要是沈道人输了,对于其人可是莫大羞辱。
他道:“道友自己是如何想的呢?“
毕明道人道:“崇廷执已然与属下说了为何如此做,属下也是愿意的。只是不知廷执是否允许?”
张御微微点头,道:“道友可有把握么?”
虽然毕明如今也是修炼到寄虚之境,在道法成就上和沈道人一般,但是沈道人修道年月在其之上,并且这么多年来可是一直在上层潜修,功行定然比之更为深厚。
毕明道人道:“崇廷执来找属下时,说是曾有过推算,认为属下若是出战,还是有一些迎面的。且崇廷执还给了属下一张‘算符’,可助属下提前躲避一些道术神通。还有钟廷执也是给了属下一枚玉筹,说是能牵心引机,逢劫化难。”
张御心下微微一动,忖道:“原来如此。”
他这时伸手一拿,一根生机盎然的翠绿青叶自虚空落入手,此是从益木之上落下的青叶,能有加固守御之能,他举心光一托,就将之送去了毕明处。
一般的外人给予的法宝,其实并不好用,因为和御主不契合,战斗中根本没有机会使出来,就算勉强运使,也容易被人提前提防,并布置针对。
不过这守御之叶,却是随时随地护绕周身,不虞有碍,但也就是用过这一次斗战,事后即是消散。
他道:“道友且持此物去。”
毕明道人接过青叶,知他是答应了,郑重一礼,便退出去了。
他来到道宫之外,纵身一跃,就往沈道人道宫所在飞遁而去,而在半途之中,却有一道道光芒自虚空降下,落至他的身上,背后隐隐能看到诸位廷执的身影。
张御看着此番景象,知道这一次论法当是没有问题了。沈道人这回表面看去将是和毕明论法,实际上是在和诸多廷执对抗,沈道人这回拒绝了诸位廷执的好意,偏要把事闹大,诸位廷执又岂能让他好过?
……
……
第两百五十一章 论法抚风云
毕明道人感受着那一道道光芒落至身上,也是察觉到了的异状,那大多数是法器及神通支援,他不禁略感诧异,可随即就猜到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没人希望沈道人能赢,所以都是对他施以帮衬。除了此刻得到的,还有方才张御及钟、崇两位廷执给予他的帮助也是如此。
不过他可不是刻板之人,该收的他自会收下,是不会去过度讲究什么的。
不管怎么说,论法斗战这东西,没有绝对意义上的公平的。若是其中一方能有更多法器手段相助,那也是其自家的本事。
他也深信,沈道人也绝不会干坐不动的,一定也是会想方设法增加胜算的。
沈道人在收到毕明道人要前来与他论法的消息后,联想到竺廷执留下的那番话,立刻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就是玄廷变相的要拿他问过了。
对于论法,他没有回绝,也不好拒绝。要知道这一战一定有很多人关注,若是连毕明这样修炼融入异类血脉的人都不敢回应,那他好不容易塑造起来的声望必然会受到打击,那些同道也会质疑他的能力。
你连道法都比不过别人,说明你没有掌握多少道理,那我们凭什么信你所言呢?
反而他若不拒绝,却还有一定赢的可能。
由于这一战很重要,故是他如毕明道人想的那样,去了各个相熟道友处走动,从这些人借来来各种法器。
他还试着向尤道人、严女道二人借来手段相助,奈何两人都没有理会他,也不知道是早就知道了玄廷的态度,还是单纯不愿意与他接触。
对此他也只是试上一试,见不成功也就放弃了。他自忖之前准备已是足够,并且他还特意设法从一些道友处了解了下毕明过往的战绩,自觉还是有几分胜算的,为此他还特意请了几名交情的不错同道过来观阵。
等他做好准备之后不久,就有道童来报,道:“老爷,那位毕明玄尊已然到了道宫之外。”
沈道人负袖站在大殿之内,摆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道:“那便请毕明玄尊入殿吧。”
不多时,毕明道人自外走了进来,他对着站在台阶之上的沈道人看了一眼,打一个稽首,道:“沈玄尊有礼,毕明今来此间,试与尊驾论道。”
沈道人矜持点首,算作回应。
两边观战的真法修道士倒不觉的他无礼,因为毕明道人所行之道接近异类,为他们所不喜,放在古夏、神夏之时,那就要设法清剿的了,纵然现在没这么激进,可对其向来也是低看一等的。
毕明道人对此也是十分清楚的,他当初和朱凤、元童等人离开天夏,后来一个人追逐此道,就是知道自己所为并没有多少人认可。
不过今天这一场论法,就恰好是给自己,给自己道传正名的上好机会,哪怕这里借用了很多玄廷的力量,可这样反而更好。
他没有与沈道人攀谈的打算,直接言道:“那毕明便就得罪了。”他身上法力一腾,有七彩光芒映现,整个人包括气息都是出现了一定的异化,望去就像是一只华丽禽鸟。
观战真修一见此,都是皱眉,眼眸深处露出一丝鄙夷之色。倒不是他们看轻毕明的斗战之能,而是看不惯他这个不做人却偏要去做禽兽的作派。
沈道人作为对手,却没敢有多少轻视,他一抬手,周围道宫一阵变化,化作一片独立界域,足够两人腾挪斗战了,同时他也是法力放出,与毕明道人遥遥对峙,但在法力气势之上却是更胜一筹,足见其人的确功行更深。
两人在对峙片刻之后,毕明道人抢先发动了进攻,化一道七彩之光飞上天穹,并有万般虹彩落朝其洒下来。
沈道人立定不动,法诀一拿,身上浮动法器屏护,紧紧守住了自身门户。
清玄道宫之中,张御目注着两人,其实此刻观战之人不止是他,各个廷执都是在看着这一战。
对于毕明道人,进入守正宫他便即有所了解了,这位速度、攻袭之能都是极强,身躯坚固强韧,斗战能力非同一般,只是变化上面少缺一些,这也是他的弱点。
沈道人他也看过一些记载,虽然早前对廷执的修为要求没有那么高,可能立下功劳也不是没有实力的,这位在漫长修道岁月中弥补了不少自己的缺陷,几乎没有什么特别的短板。
本来沈道人想赢很难,可是如今不同,他得到的助力委实不少,只是斗战片刻,他就见到沈道人设布下来的高明策略的手段都被其未卜先知般躲避了过去,如此一来,毕明道人的优势就被无限放大了。
而就在这两人还在此论法的时候,竺廷执则是来到了云海深处一座道观之前,对着门口道童道:“这个童儿,琴老可是在么?”
不待童儿回答,一名老道人自里走了出来,笑了一声,稽首道:“原来是竺廷执登门,老道怠慢了,快请,快请。”
他将竺廷执请到里间一片大湖之畔,见这里还有另一个中年道人,两人方才似在这里垂钓大鲸。琴老道一指这中年道人,道:“竺廷执,这位置是祢道友。”
祢道人郑重还有一礼,道:“原来是竺廷执,有礼了。”
玄廷之所以选择竺廷执去做与诸道对话之人,那是因为他师出名门,此脉自古夏之时就立下道传了,门中还曾接连出过不少上修。
最重要的是,此脉之中很少与人起争执,反而他人落魄了,能给帮衬就帮一把,并且事后会主动求取一些不算太重要的东西,以此了解承负。这样既帮助了别人,自己也收得一些好处,还避免恩大反成仇的局面。
所以在诸脉道传之中,他这一脉的名声是非常好的,哪怕首执对他也很是客气。
而如今这些潜修的真修,哪怕自身和不熟,师门也多半是他的师门打过交道的,这般交流起来就容易许多了。
竺廷执在还有一礼后,就跟了琴老道上了一只龙龟之背,在其上庐棚之内坐下,便有道童在此烹茶点香,主客攀谈几句后,琴老道便问起他来意。
竺廷执道:“今次竺某至此处,是来问一问诸位对于潜修同道对于入世担取权责这一事的看法。”
琴、祢两人相互看了看,琴老道谨慎言道:“看来竺廷执是为我等在呈请书上附名一事而来了,我等并非是为了对抗玄廷,只是对于诸位同道来说,玄廷方才说过准许过我等在云海潜修,现在又一下改主意,这变化未免也太过快了。”
祢道人也是略带抱怨道:“是啊,玄廷谕令前后不一,许多同道也是接受不了。”
竺廷执想了想,不难理解他们的想法。
在许多闭关的真修眼中,世界是近乎于固定不变或者是运转缓慢的。从天夏入世到如今不过四百年,在这些真修的感觉之中,也就是下几盘棋,与人论几番道,而后再闭关几次的时日,根本没怎么在意就过去了。
三四百年,在他们感官上是十分短暂的,所以在他们看来,你刚刚允许我闭关潜修,现在又“突然”说要改主意,这不是朝令夕改么?这也难怪惹的许多人抵触,在沈道人怂恿之下立刻附名呈书之上了。
其实竺廷执若不是长久坐镇上洲,后又到玄廷为廷执,说不定同样也是会有这等感觉的。他道:“竺某能理解诸位之感受,不过今时之世不同于以往,竺某也是直言,其实廷上原本并不如何在意诸位同道是否入世。”
“哦?”两人有些诧异,祢道人道:“那为何玄廷又改主意了呢?”
竺廷执道:“这乃是钟廷执、崇廷执两位据理力争之故。”他说了下两人所做的努力,又解释了下两人这般的原因所在,最后道:“推动诸位同道入世,正是为了使诸位同道将来不至于被排挤至边缘,那样真法恐怕也将随之消亡了。”
琴老道和祢道人都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们这些,从神夏时候就入道了。通常认为自己力量才根本,其他都是虚无的,所以对于争权夺利,都是感到无所谓的事情,以往在宗派中,哪怕什么事都不做,也不妨碍他们一派长老,受人尊重。
可是竺廷执这么一说,他们也是察觉到情形与以往不同了。尽管现在还是真法占优,可玄修的力量增加极快。若是玄修力量追上来并在未来超过真修,那说不定竺廷执所言真会实现,而且这个时间恐怕不会太久。
琴老道慎重考虑后,郑重道:“竺廷执能来此,确然是带着一片善意,玄廷的意思老道也明白了,老道我会撤去呈请上的附名,下来听凭玄廷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