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弥真叹道:“都是同道,漂游虚空皆是不易,又何必去加以侵害呢?倒是与寰阳派相处,反而日夕担忧。”
张御不置可否,这话半真半假,能至虚空之中的宗派,多数有玄尊坐镇,神昭派不这么做,应该是避免自己受损。而与寰阳派相处,的确算不上什么好事,随时要做好被其侵攻的准备。
神昭派能一直保全,除了神昭派自身立得住,当是寰阳派也知道就算真是回了天夏世域,凭自己一家对付不了天夏,必定还需要其他友盟,否则未必能忍得住。
在说话的时候,他却是在依靠目印找寻善璋派留下的痕迹。虚空看似无物存在,但实际上虚空不空,只要此派大部分人和物还在世间,那过往一切都是会留下痕迹,更何况此辈沿着世隙而走,而更是容易找寻了。
观察了一会儿之后,他伸手对着某处一点,几是刹那间,那里就出现了一道虚空裂隙,见此他把袖一拂,便推动金舟往里行去。
随着金舟入内,映入两人眼帘之中的乃是一座笔直矗立的柱形高峰,只是这高峰早已残破不堪,上面宫殿倒塌,流瀑干枯,草木枯败了,一片死寂,像是被废弃许久了。
李弥真叹道:“此处看来早已败落了。”
张御看有几眼,眸光微闪,却道:“未必。”
他拿起青玉长枝一挥,霎时间,像是触动了什么,面前这颓败死寂之景如水面般晃动了起来,随后缓缓退了下去,最后显露在两人面前的乃是一座挺俊秀峰,其立于清湛的清穹之下,峰岳之下则是澄澈如镜的碧波湖水,可见峰之外,时不时有修道人遁光乘鹤而行。
他把长枝收起,看着此景道:“想来此处当就是那善璋派了。”
……
……
第三百零九章 游渡说归附
李弥真看了看内中景物,道:“对,此处当就是善璋派山门所在了,与李某当初所见无甚太大差别。”他感叹一声,赞叹道:“还是廷执高明,若不是廷执,李某这回就被诓了过去。”
张御也去管他是真不曾看出来,还是假的不曾看出,依旧是望着前方。两人尽管站在这里,但是实际上还是与内中奇峰是隔着一层的,当中不难看出此中存有严密的阵法。哪怕是这等偏居虚域的宗门,亦是有着阵法回护的。
他们是来此拜访的,不是来此做恶客的,故是站在原处没有动,不过他相信里面之人自会察觉到他们的到来。
果然,不过片刻之间,有一名外表三旬左右的道人自屏帘之中飘然而出,他到了外面,看了看张御二人不加掩饰的气机,面上不由露出惊色,上来稽首一礼,道:“贫道慕远尘,乃是此处善璋派主事之人,不知两位上尊自何处来?”
他能分辨出来,这两位功行道行都是远胜于他,极可能是传闻之中摘取上乘功果的修道人的,而且这般人物,以往在古夏也是见不到多少,现在却是一下在面前出现两名,让他也是惊疑不定。
张御抬袖还有一礼,说了自己名姓,随后言:“我二人乃自天夏而来,今回特地来此拜访贵派。”
自天夏而来?拜访我善璋?
慕道人心中一震,既有担忧又有疑惑。
善璋派虽是自古夏之时便即躲藏到此了,可是正如李弥真所言,为了不陷入无尽虚域,时不时沿着世隙飘游,这就难免会与其他宗派产生联系,譬如神昭派便是如此碰上的。
所以他们也不是对外完全一无所知,同样断断续续了解过一些事,听说过天夏之名的,模糊知道这是自古夏之后夏地之中最大的势力,甚至一度并合了绝大部分宗派。
为此他也十分担心,生怕天夏来人到此是要吞并他们的。
他小心翼翼道:“我善璋派小力弱,也多年不曾与人相争了,却不知两位来此是为何事呢?”
李弥真道:“这位穆道友,不知贺道友可在么?李某乃是神昭派执掌,多年之前,曾与贺道友在此有过一面之缘,不知贺道友可曾与道友说起过?”
慕道人闻此一言,神色和缓了些。故道:“原来是师兄故人。”他叹了一声。“劳动李上尊挂念了,“惜乎师兄已是寿尽故去多年,如今门中由在下主持大局。”
他倒不怀疑此言,不论是自己还是善璋派,实在不值得对方这般郑重以待。也没必要特意来攀关系。
李弥真闻言不由一叹,道:“原来这般,没想到当初与贺道友一番论道,竟成诀别,当真遗憾。”
修道人唯有修炼到了摘取上乘功果,并求全了道法,才算得上是无惧生消长化,寿数可得无穷,寻常玄尊与世对抗,终究是有寿数之终的。
似天夏诸玄尊能够无惧与此,那是因为有上层可得依托,这才享寿无穷,只要清穹之舟还在,他们就不必为此担心。而藏身在虚域之中,虽然避开了世上纷扰,可是没有遮护,自然就需经受此劫。
慕道人这时想了想,试着问道:“这位道友,可是当初师兄与你有过什么约言么?若是有什么事机,在下代替师兄履约。”
也不怪他这么问,他这位师兄就是喜欢结交同道,能存在这么久,也是有后者的功劳的,可要是他这位师兄对外贸然许诺下去什么,他也不能不承认,既然是接手了善璋派,那么也当由他来接下承负。
李弥真道:“此回非是为此,而是张上尊有事找寻贵派。”
慕道人不由看向张御处,张御则道:“慕道友,我可否与你单独一谈?”
慕道人一想,终究不好拒绝,他清楚知道,两名摘取上乘功果的修道人真若要对善璋派起什么心思,外面的阵法可是守不住的,他侧身一请,道:“两位请。”
李弥真则道:“慕执掌,李某就在外等候了。”
慕道人见他如此,心中稍安,于是请了张御往门中来,经过门中那柱峰时,这里方才还有不少弟子巡游,可现在却是一个个藏匿起来,且应该是得了关照,没有一个敢对外胡乱张望的。
慕道人请了他到了峰上,并在一处湖畔一处开阔廊殿之内坐下,又命童子奉上了香茶,道:“敝处简陋,还望上尊多多担待。”
张御道:“言重了。”他拿起案上茶盏品了一口,点首道:“好茶。”
慕道人见他这副作派,更是放心了一些,笑道:“这是敝派离开神夏之时带出来的两株茶树,天长日常,也便成了气候,也是敝派中唯一可拿出来待客之物了,上尊若喜欢,可稍候带了回去一些。”
张御也未拒绝,道:“那便多谢了。”顿了下,他又道:“我方才观贵派门中,似是弟子不多?”
慕道人苦笑一声,道:“是啊。敝派上下如今不过千余弟子罢了,能有成就的也就是数十人,不瞒道友,自从躲来此地,也就是偶尔遇到一些友善宗派,彼此之间互换交流,这才能勉强把宗门维持下来。”
张御道:“慕道友可曾想过换一个地界么?’
慕道人顿时略显紧张的看了他一眼,小心斟酌了下语句,才道:“上尊好意心领了,虽然敝派势弱,可在这虚空之中,却能避免诸般外扰,且我辈也早是习惯了在此修持,去往他处恐怕不合适。”
张御微微点头,道:“我知晓道友的顾虑,可是贵派躲在这里未必真的能蔽绝诸般外扰。”
慕道人一惊,问道:“敢问上尊这是何意?敝派不碍着他人,也无有什么可以抢夺的,莫非还有人来刻意与我为难不成?”
张御道:“有些时候,你们本身存在便是值得针对的。我也不瞒道友,此番来此,是因为我天夏算得将会有大敌入世,原来自夏地所出之人,都有可能受其所针对,故是特意来虚空之中找寻遗落诸派,想请你们到我天夏驻留,将来好一并对敌。
而我天夏如今在世外之天重立界域,那里天地广阔,物产丰富,并不输于本土,更有诸多同道可做交流。”
慕道人犹豫了一下,他道:“我曾听闻,天夏曾并合诸方宗派……”
张御道:“不错,天夏过去确实一直并合各家宗派,不过为抗大敌,若各家宗派愿来天夏,天夏也允许各家宗派单独存续。”
慕道人低头想了想,抬头道:“贫道方才曾言,那大敌只是有可能对我出手……”,
张御坦言道:“此事确然不一定。慕道友也不用先急着拒绝,若不是愿意也可,我们并不强迫,道友可以遣弟子来我天夏一观,而后再定决定也是不迟。”
说着,他又一拂袖,一分卷契飞了出来,落在两人中间的案上,他道:“只是我天夏需与贵派立一份契定,两家此后定约互不侵扰。”
慕道人一怔,他拿起契书看了看,喜道:“这般甚好。”
他对此自是愿意的,在他看来,天夏如此大的势力,不来侵犯他们已经不错了,他们又怎敢去主动进犯天夏呢?
而且他自认宗门弱小,又躲在虚空深处,却不信张御口中的大敌真的会找上门来。于是当即立下契定。
张御拿他奉上来的约书,确认无碍便即收起,又从袖中取出一枚法符,道:“若是慕执掌什么时候改变主意了,可随时执此符来寻我。”
慕道人一见,伸手接了过来,郑重收好。
张御则是又问了一下其余与他们有过交流的宗派,慕道人倒也没做什么遮掩,张御能找到他们,也一样能找到其他势力,故是详细解答了一番。
张御待问清楚之后,便即告辞出来,到了外间,他乘上金舟,道:“李道友,我们去寻下一处。”
李弥真很知趣,一句多余的话也未问,只是应一声,便跟着他往下一个宗门寻去。
当命印分身在虚域之中穿渡找寻流散宗门的时候,张御正身则是在清玄道宫之中闭关持坐,差不多有十余日后,听得有磬钟之声传来,他一下睁开眼目。
按照他们此前所定下的时日来算,可能再过一月,随着庄首执成就上境,元夏很可能就会到来,如果真是这等情况,那么这回许是正式对抗元夏前最后一次正常廷议了。
他自座上起身,就往洒来光芒之走入进去。待光芒敛去,已是来至光气长河之上,而诸廷执也是俱是陆续到来。
待诸廷执问礼过后,一声磬响,俱是安坐下来。
陈禹的执掌风格,是逐个询问每位廷执所具体负责之事机,而不是如庄首执一般问诸廷执否有呈议。
而张御就在次座之上,自是先问到他这里。他则起身言道:“首执,自御执掌守正权柄以来,先后有多位道友入我守正宫为守正,肩负守御之重任。而以往守正之权职早已是不合时宜,故御在此请议,当立守正一职为常设!”
……
……
第三百一十章 议定立有常
张御这一番话说完之后,诸位廷执都是思索起来。
场中倒是没有人急着赞同和反对。
首先是张御的地位今非昔比,身为默认的次执,他的言语分量很大,陈首执昔日为次执时,往往和庄首执取得一同意见,差不多就能决定大多数事了。
如今张御主动提出这件事,无疑说明决心很大。众廷执还觉得,此事背后肯定是有原因的,尤其是近来首执的一系列动作,说明下来有个敌人将要应付,此举说不定就是在为这方面做准备。
还有,随着加入守正宫的玄尊逐渐增多,也必然会提出这等诉求的,他们也不得不考虑这些玄尊的意见。
这可不是像以往那样面对一二人时那般好解决了。
以往守正之职,主要是为应对外层旧派可能之侵袭,还有清剿内层偶有冒出的神异神祇,便逢斗战,也不过数个上层力量之间的交锋,通常一二名守正已是足够。
而若逢正战,那玄廷是会动用起整个天夏的上层力量的,守正放在这股庞大力量里面,只是其中较小的一部分,所以随时可以撤掉,也随时可以找人替代、
可是如今不同了,自张御成为守正,乃至后来执掌守正权柄以来,几次在大战中立下功劳,守正宫也是逐渐承担起了对敌内外的众任。
就如上一次对敌莫契神族,这等前纪元的强大神族,天夏并没有如对敌上宸天一般动用太多力量,只是出动少数廷执配合就将之剿灭了。
莫契之神并非不强,能力十分诡谲,若不是事先有所警觉并提前下手,那必将给天夏造成极大损伤,而能做到这些,都是守正宫的功劳。
而现在,无论是搜寻异域,还是防备前纪元的敌人,都是交给守正宫了,自前次廷议之后,为了防备神异,守正宫的权柄也是扩充之中,在可以想见的未来,这样的趋势还将继续下去,不给负责此事的玄尊一个名位,的确说不过去。
陈禹待诸人思索了一会儿,才是问道:“诸位廷执的意见如何?”
林廷执看向长河上端,先是开口道:“林某赞同张廷执之见,过去守正不过寥寥一二位,是为防备平日之侵袭,需要之时则挑选底下玄尊充任,不需则撤去,故是不必要设常位。可如今我天夏依旧在战时,虽清理了旧派,可是从虚空到内层之中都有大敌存在,守正有必要长久维持,的确需有一个常位以固人心了。”
钟廷执、崇廷执两人思量了一下,要是给守正常位,这般做无疑会加深守正宫的权柄。
可是自张御执掌守正宫后,只要是加入的玄尊都得了守正之位,且还没有去位的,这主要还是因为敌人始终存在,不得不维持住必要的人手。如今张御提出此议,实际上就是将原本已经化为常态的东西确定下来。
这般做虽然会使玄修势力得以壮大,但是他们并不准备拦阻,而是准备支持。因为如今各处守正驻地如今也是有大量入世真修加入进来,若是守正为常位,无疑是能巩固人心的。
但这里有一个问题不能忽略。
崇廷执想了想,道:“诸位,崇某有一个疑问,守正既设常位,那么守正立下功劳,其迁晋又该如何评判呢?”
这里需要仔细思量的是,守正一旦成为常位,意味着其功绩加累也是算到玄廷之中来了,除了罕见的大功奇功,守正通常只需酬以玄粮便可,也就是说,除了像张御这样能够以奇功直入玄廷的,守正几乎进入不到玄廷迁晋体系中来。
可是现在守正一职加入进来,那么整个天夏原来的列功评判是否需要重新考虑?这里面牵扯的事情可不是一点半点。
张御这时看向上方,陈禹对他点了下头。
在正式提出此议之前,他就与陈禹和武廷执事先沟通过,并得到了两者的支持,因为此事主要是为了应对下来元夏,而对于评功之事如何处置,他们也是有过讨论的。
陈禹看向韦廷执处,后者会意,出声言道:“诸位,韦某以为,守正引为常设一事,可以先行定下,至于功判事宜,非是一朝可定,各位守正若有积功,可先行记下,日后再逐个议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