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遁空行彼域
正式出使前的一应准备,玄廷早在这半年之中就排布的差不多了,诸廷执在议殿之上也就是再正式确认一遍。
故是议事不久,诸廷执化身就各自散了去。
张御化身回来之后,他意念一转,通过训天道章,将此消息传递给了事先定下的所有随行修道人,并令他们速作准备,并在接下来三日之内赶来汇合。
而在此刻,清玄道宫前方的云海之上,却是云雾滚滚泛动,一驾外表流畅华美的金色大舟浮现了出来。
玄廷这一次共是打造了四驾主舟,还有九驾稍小一些的副舟。
主舟是为摘取上乘功果的修道人乘坐,余下则是由其余玄尊所驾驭。但这只是大致上的区别,实际上的划分并没有这么严格。
所有舟船主要部分都是利用了伊帕尔的技艺,并在此基础上加以改进的,伊帕尔的技艺虽与天夏有相通之处,但其实是两个路数。
此所以这么做,是不想让元夏看出太多天夏的底细,同时又不能让元夏太过小视,这样不利于他们探听元夏内部的情况。
张御站在殿中,目光透过殿壁看向云海之中,他自身站在原地不动,只是起意一催,袖中就有一缕白皑皑的气雾浮现出来,并向着那一艘舟船之上漂游过去。
此气出了道宫之后,便进入了飞舟之内,整个盘旋一圈后,就在主舱之中化显出具体的形影来,开始还是面目模糊,只是身形与他有几分相似,不过过去一会儿,随着他的气意逐渐调合,便变得与他一般无二了。
他弹指放出一缕气机,整个金舟嗡嗡颤动起来,一阵金光闪烁,霎时从上层跃遁出来,来到了虚空之中。
他通过益木得到了伊帕尔的所有的传继,所以对于伊帕尔的技艺,他在玄廷之中算是除却林廷执最为熟悉的一人,驾驭此舟丝毫无有滞碍。
他上前几步,看着外面浩渺虚空,在主榻之上定坐下来,同时运转元都玄图符诏。少顷,就有一道金光落入舟内,许成通自里现出身来,他这回同样也是以外身到此,此刻见了张御,十分激动的稽首一礼,道:“许成通见过守正。”
虽然张御早就是廷执了,可是唯有他至今还是坚持采取这等旧称。
张御微微点头,道:“许执事,今回前往元夏,我舟船之上,玄尊以下大小事机就交给许执事你代为了。”
许成通精神一振,躬身言道:“是,属下敢不尽心竭力。”
张御颔首道:“许执事可先去下熟悉舟上事物,此与寻常修道人所用飞舟并不相同。”
许成通躬身称是,恭敬一礼后,就退了下去。
张御看向内层方向,这一次不仅唤上了许成通,前端时日有所表现的常旸亦是被他唤上了,许成通做事利索,合他心意,常旸擅于与对面交涉。元夏能设法分化瓦解他们,他们也能如此做,若此人这回若能发挥所长,或能带来些许惊喜。
而此时此刻,内层一十三上洲、四大府洲之中,也是有一驾驾飞舟从各洲玄府腾空飞起,往外层飞渡而来。
一驾从东庭府洲出发的飞舟之中,严鱼明和岳萝正乘坐在主舱之中,他们这次得了张御嘱咐,也是关照被同样前往元夏。
因为安稳考虑,他们此行同样也是以外身为依托。
他们境界修为较低,故是很容易就能塑造出替代用的外身。这些外身全部是出自玄廷之手,并且由于上境修道人的法力灌注,同时又不惜宝材,所以这具身躯与他们看起来一模一样,且运转起来其实比本人还更具实力。
唯一缺点,就是需要他们将自己的全部身心投入进去,甚至是将一部分意识分离出来,这样才能保持外身的存续和活动,所以正身就无法动弹了,如今都是停留在玄府之中,被玄府中一些同道专门负责保护了起来。
这样可能导致他们正常的功行修持有所缓顿,不过玄廷自然有办法从别的地方补偿他们,所以最后不见得会吃亏,说不定还会得由更多好处。
待是飞舟穿渡过了内层之后,严鱼明来到了舱壁之前,看着一驾驾飞舟都在往虚空之中的几驾金色大舟飞驰而去,不禁感叹道:“这次一同去往元夏的人不少啊。”
这时他一抬手,习惯性的想去揉什么,可是随即才想起,因为这次是外身到来,他那头名叫勺子的狸花猫不在此处,他心里不禁嘀咕,玄廷打造了这么多修道人的外身,为什么就不顺便弄头灵猫的外身呢?
岳萝道:“严师兄。这次往来听说需用不少时日。”
严鱼明道:“是啊,不过不要紧,我们只是外身而已,若是有必要,得了老师允许,可以直接弃掉此身,正身自可觉醒过来。”
飞舟速度极快,不一会儿,已然接近了其中一驾主舟,并在接引泊台之上停落下来,两人走出飞舟,这时有一团光亮飞来,围着他们转了一圈,就往前飞去。
两人知晓这是指引,跟随着这光亮一路前行,来到了主舱之内,见舟舱内空间宽敞,一应摆设经过了精心布置,看着极为舒适。张御正负袖站在舱壁之前,可以通过通透的琉璃壁望见浩渺无垠的虚空和其余飞舟。
两人立时快步上前行礼。严鱼明道:“老师。”
岳萝也是跟着一礼。
张御转过身来,对两人点了点头,他意念一动,金舟之中就有藤蔓蔓延,上面结出了一枚枚饱满圆润的果实,并从上方掉落下来两枚,落在了两人手中。
他道:“此果实乃是上境之物,由此舟船滋养,每隔一年服用一次,可稳固你们气意,助长你等元机,便是外身服用,等气意归回之后,便可弥补此行之损失。”
严鱼明和岳萝两人听了,连忙将此物小心收好了,准备等到回去自家舱室之后服用。
而在此刻,另一驾飞舟驶入了那九驾稍小一些的副舟之内,在停稳之后,英颛自里走了出来,他身边的幺豆则是哦呼一声,迈着小短腿在宽敞的舟船上跑来跑去。
英颛没有约束他,他眸中有红光一闪,身躯顿化黑烟飘去,下一刻,他已是来到了位于舟首的主舱之中,身形再度凝聚出来。
他伸手对着一个竖在那里的舱台上一按,随着心光灌入进去,飞舟随之闪烁了一下,整个飞舟俱已是为他所制约,内中所具备的诸多神异他一时也是了解的清清楚楚。
不止如此,他发现这飞舟十分之坚固,哪怕进行法术神通的演化对抗,也能承受的下来,这意味着哪怕在行途之中,上境修士之间亦可在此对抗切磋。
他这时伸手一拿,将幺豆拎在了半空之中,只是两条小短腿还在那里迈动,后者感觉有些不妙,抬起头,表情无辜道:“先生?”
英颛目光落下,静静道:“趁着下来有闲暇,我会开始教授你各种法门的。”
“哦……”
幺豆一阵沮丧,头顿时垂下,整个人一下变得有气无力起来。
又是一日之后,各方玄尊和随行之人都是陆续登上了飞舟,一十三驾金色飞舟便从阵屏之中飞渡出来,一驾驾浮现在了屏护之外的虚空之中。
慕倦安看到这一幕,道:“看来天夏使团已经准备好了,曲真人,你看这些飞舟如何?”
曲道人看了几眼,道:“这些飞舟路数走偏了,而且一味求坚求稳,虽然看着大而牢固,但却失了灵巧。”
慕倦安笑道:“那也不是毫无可取之处么。”
正说话之间,他们忽然见到一驾较小的飞舟朝着这边飞来,并在巨舟之前停下,少时,一名修道人自里现身出来,稽首道:“贫道奉上命前来询问,我使团人手已是聚齐,不知道何时可以启程?”
慕倦安道:“曲真人,你遣人去回应一声,就说稍候便可启程。”曲真人应有一声,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他回来道:“已是交代好了。”
慕倦安笑了笑,道:“那就走吧。”
在他下令之后,元夏巨舟缓缓移动,随即骤然一疾,霎时在虚空之壁上撞开了一个缺口,而后没入其中,诸多天夏飞舟也是顺此其打开的缺口,若一道道闪烁光电一般,一驾又一驾朝里穿入进去,很快俱是消失无踪,而那一个虚空气漩也是由此合闭了起来。
妘蕞、烛午江二人站在内层法坛之上,则是大大放松了下来,这些天在两者之间来回传递消息,尽管不费什么力气,可是却要花极大代价去掩饰,也总是担心露馅,心神始终紧绷之中,而慕倦安等人这一走,总算不用再担心此事了。
寒臣看着飞舟离去,也是笑了一下,他同样不喜欢被人盯着,没了头顶之上的压制,他可以做自己的事了。
他也没心思去理会妘、烛二人,回到了殿中继续修持。
只是坐下没有多久,却有一名弟子在门外出声道:“寒真人,有一位玄尊来访。说是要见真人。”
寒臣有些意外,他自问这些天和任何一个天夏玄尊都未曾打过交道,对方却偏偏挑在这个时候来寻他,看来也是有所用意。他想了想,道:“有请。”
过了一会儿,一名道人自外走了进来,对他稽首一礼,道:“贫道常旸,寒道友有礼了。”
寒臣还有一礼,道:“常道友来此何事?”
常旸笑呵呵看着他,道:‘也没什么,就是来寻道友谈些话罢了。”
……
……
第二十九章 乘虚待世引
寒臣看了常旸两眼,现在元夏诸人已走,他存身在天夏这边,免不了要看天夏的脸面,故是客气请了常旸坐下,自己也是坐定,并命手下弟子送了茶水上来。
待弟子下去后,他问道:“这位常道友,想与寒某谈什么?”
常旸道:“寒真人,常某想问一句,你在元夏过的可是如意么?”
寒臣顿时警惕了起来,他抬头看向常旸,斟酌了片刻,才道:“在我元夏,鄙下之人都不会如意。终究还是要看道行功行,若努力修持,得有上法功行之人,那一定是能如意的,若是下境之人,那怎么也是难以如意。”
常旸唉了一声,道:“寒道友,你若到了上境,就真的如意了么?常某听说道友也是出身外世,终究还是外人,真的能得元夏信重么?”
寒臣不悦道:“常道友,我乃是元夏使者,你且留意言语,休要太过分了。”
常旸却是没有任何收敛,自顾自说下去道:“元夏如此提防寒道友这等外世修道人,道友何不投我天夏呢?”
寒臣眼皮连跳,他没想到常旸光明正大说出此言,而且话如此直白,这显得他天生就是一个叛贼似的,这令他一时羞恼无比。
不过他发现自己拿对方毫无办法,现在在慕倦安、曲道人走后,他已是失去了向元夏禀告的途径了,更不可能去与天夏闹翻。于是他霍然站起,一拂袖,冷声道:“请尊驾离开,今天无法再谈下去了,此话我就当道友没有说过。”
常旸却是坐着未动,笑呵呵道:“寒道友先别急着拒绝。寒道友,你所求者,不外是自身道途,并且要设法免受避劫丹丸所制是不是?其实这两者也并不冲突。”
寒臣心中一动,拿眼盯着他,忍不住道:“莫非你们还有办法化解避劫丹丸不成?”
常旸看着他,笑了一笑。
寒臣这时眼神闪烁了几下,猛然看来,道:“妘蕞、烛午江二人……”他说出了这句话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又立刻闭口不言。
常旸却是一直笑着看着他,道:“道友为什么不继续往下说了?”
寒臣却是沉默下去。
他忽然想到了,假设妘蕞、烛午江早早就投靠了天夏,那么姜役和另一位副使者又是怎么败亡的?
想到了这里,他也是心惊不已。
慕倦安和曲道人不在,这里只有他和妘、烛二人,假设这二人在天夏帮助之下将他在此杀灭,回报元夏时这二人大可以故技重施,说是他想投靠天夏,所以被人所诛灭,虽然元夏那边未必会信,可那个时候他已亡了,便弄清楚此事又有何意义?
而且元夏下一次到来,说不定就是和天夏开战了,又哪有闲心来管这等事?
在认识到这一点后,他神情数变,最后叹道:“你们何必逼我呢,让寒某在此处好生修持,将来寒某也不见得会与贵方为敌。”
常旸诚恳言道:“道友错了,在元夏那里,哪怕你真的得了上境,也仍是逃不过被利用的下场。”
“哦?”
寒臣冷笑道:“难道天夏就不是这样么?”
“当然不是!”常旸理直气壮道:“常某就曾是降人,可现在却得器重,这次前往使者之中,就有常某。”
对付什么样的人自然用什么样的说辞,他很清楚像寒臣这样的明白人,其中心中都是明白的,遮遮掩掩没用,还不如直接摆明车马说出来,他自然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寒臣哼了一声,道:“寒某若是不答应,恐怕会遭受到与姜役一般的下场吧?”
常旸笑道:“道友又怎知姜道友是那般下场呢?”
寒臣一怔,随即望向常旸,后者笑容不变,这一刻,他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种极端荒谬的感觉,可同时又觉的,之前所有的疑惑在这一瞬间都有了解释。
他很想问一句为什么,可却又问不出来,因为他知道那是为什么。
常旸诚恳言道:“寒道友,我们并不强求你与元夏敌对,也不要求你做什么,只要你在斗战之时不来扰我天夏就好。”
寒臣叹气道:“这要求我若照做,又与背叛元夏有何区别呢?”
常旸喜道:“寒道友是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