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再仰首观去,虚空裂口之外,那里密密麻麻的飞舟一动不动,也再没有任何一个人下来,只是这些飞舟之上都有一股光华笼罩,似是随时可能借此遁走。
他看有片刻后,一拂袖,转而回到了阵枢之中。
元夏,某座元墩之上,一个坐在那里的道人身躯猛地一震,睁开了双目。
他回忆起方才那击破自己外身的一剑,那道剑痕光华依旧深深印刻在心神之中,怎么也没法抹去,令他极度不适,不由感慨了一声,道:“厉害。”
似是听到他的出声,一名修士自外走进来,试着问道:“徐上真这是……出得定坐了?“
徐道人似是说起一件很平常的事,道:“没什么,只是外身被人破毁了。”
那修士惊异道:“什么人竟能破毁徐上真的外身?”他可是知道的,这位可是最为擅长潜遁了,除非是遭遇到了克压他的道法,不然就算敌不过也能走脱。
徐道人神色自如道:“似我辈修道人,哪一个不是历经诸般磨砺才是有所成就的?稍有疏忽,那就是落败下场,哪有什么稳胜之理。这位天夏的镇守之人十分了得,可惜方才我正身不在那里,所以难是他的对手。”
“原来是这般。”那修士这下释然了,对方乃是正身迎敌,对上只是这位的外身,那自然是占便宜的。
不过他却不曾想到,张御同样也是以外身与徐道人对敌,而且张御即便真是正身出战,徐道人此番攻击也不是只有他一人,不但有阵器配合,亦有人从旁协助,所以事实上占了便宜的反是元夏这边。
徐道人这时一挥袖,一团气光映现,却是他又放了一具外身出来,同时将自身气意渡入其中。
此刻他想了想,对那修士道:“传讯给下殿,给我再准备一具外身。”
“哦?”
那修士道:“上真是想再次与此人交手,是怕还胜不得此人么?”
徐道人道:“小心些总是对的。”
那修士道:“可即便眼下再是准备一具,未经祭炼,怕也是不合上真之用。”
求全道法的修道人所用的外身不似底下的修道人,是可以随便炼造出来的。这方面和天夏那边一般,都是需要经过自身养炼的,眼下他手里也只有两具合契的外身,若要再多,就需要抽隙祭炼了。
徐道人神情轻松道:“没有关系,若是这次不成,那么下一回总是还有与此人交手的机会的。”
那修士于是不再多问,执有一礼,便下去准备了。
徐道人则是意念一动,面前那具外身腾空而去,他低声道:“是一个好对手,不过你也不是没有破绽,我们开始第二回合的较量,你准备好了么?”
以外身与敌交手,可以不停获悉敌人的情况,从而在下次找寻到更好的制敌良机。
这看去有些不太公平,可两个势力相争,哪有公平可言?此间对抗的既是个人实力,又是双方的底蕴,如果不敢交锋,那就趁早守在洞府之中,不要出来与人相争。
这一具外身飞腾出去,便来到了一个平台之上,并通过下殿修道人呼唤“负天图”,过了一会儿,脚下站立所在便有一道图卷之影为之展开,可见上面是一滩滩的水墨,从他脚下开始,一条晕化开来的墨笔向外延伸出去,很快牵连到了另一端上。
他知道,若说自己所站之地是元夏,那么另一处所勾连的便是天夏了。也是依靠着此物,他们才能顺利去到那里。
这时他整个人忽然一塌,化作一道水墨人影融入了那幅墨色图卷之中,并跟随着那一道墨笔,往往代表着天夏的那一段快速移去。
待他再度从画卷之上出现之时,已然站在了元夏驻垒之中,看了下时晷,已然过去了半日,在他感应之中,却也只是一瞬间事。
这里负责接应的修道人上来一礼,道:“徐上真,在下奉命前来听候差遣。”
徐道人道:“我需要几件合手的阵器,你们去给我拿来,名目都写在这上面了。”他一甩袖,便有一张符纸飘了出来。
那个修道人接过,执有一礼,道:“这就给徐上真取来。”
徐道人虽然不是正经的元夏修士,可是他求全道法了,元夏对待他的态度与下面那些修道人是不一样的,而且这等时候,他相信元夏也不会吝啬几件阵器。
这时一左一右两道光芒出现在他身前不远处,两名外世修道人自里显身而出,正是先前随他攻入屹界那二人。两人对他一礼,道:“徐上真有礼。”
徐道人道:“你们两个也回来了?”
其中一人道:“那人了得。我们不是对手,还需徐上真与之交手,我们方好从旁协助。”
徐道人满怀信心道:“交给我便是。”
只是等了片刻,那接引修道人转了回来,并将一只宝袋递给他,道:“这是上真所需要的阵器,上真可查验一下。”
徐道人接了过来,看了一眼,满意点头,又对那两名外世修道人言道:“你们二位可是准备好了么?”
那二人道:“已然妥当。”
徐道人道:“好,那我们再入乙界,再去会一会那人!”
虚宇巨舟之上,那名司议来至台上,行至盛筝身旁,言道:“盛司议,徐上真又派遣了一具外身到来。”
盛筝道:“知道他不甘心,那边交给他解决就是。”
他也知道这个徐道人的脾气,这个人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头,交托给其人的事做不成功是不会罢手的,也不喜欢别人插手自己的事,所以这半天来他也没有另作安排。
他深悉知道怎么利用好手下每一个人,让他们按照自身的意愿行事这远比强行催逼来得好。
至于攻势断了半日,也没什么关系,反正此次对抗是做好长久打算的,并没想着一时半刻就决出胜负。
此刻他似想到什么,问道:“对了,守卫乙界那人的道法为何可曾探明了么?”
那司议道:“那两位同去的真人说不清楚,还是要问徐上真。”
盛筝看了看前方,道:“那等他这回再说,若是胜了,那也不用多问了,若是再败,那却要好好弄清楚,不能重蹈覆辙。”
此刻壑界之中,双方交锋仍在继续。
尤道人并没有打算死守,为了破局,他已然驾驭自身外身,并带着冯昭通等人主动出击,试图击破游离在外围的那一座巨星。
因为这里就如同元夏楔入进来的一枚钉子,若是任由其在那里不动,势必会越来越多,所以必须将之拔除掉。
待他渡过阵势,来至那座聚合的巨星之前,却见上面坐着一名修道人,似是早早在那里等着他,明白这是知晓他会到来,他却依旧是一踏脚下法驾,毫不迟疑冲上了去。
那名道人冷眼看着他,正待祭动这巨星上的阵势,这个时候,尤道人伸手一捉,却是将一根长枝拿到了手里,只是对着前方一挥,顿时有一片空洞界域生出,那道人眨眼就被他送渡了进去。
此乃是一截青灵天枝的枝节,挥舞之间,自能够辟开一方天域。这一回,他却是借助此物将对手送渡了进去,不过面前此人似与上面负天图似隐隐有所牵连,或许只能困人片刻,但对他而言也足够了。
待将人挪去之后,他伸指对着前方一点,根本道法倏然发动,那一座巨星之上的阵机霎时被他道法侵入,并在一而呼吸之后,被他一举夺到了手里!
而这个时候,虚空裂开一道隙口,那道人冷着脸自里穿渡出来,可方才落回星辰之上,他感觉到什么地方有些不对,脸色不禁为之一变。
……
……
第一百六十七章 对阵如对弈
那道人察觉到身外阵法被人夺取,现在反倒是自己被围困在了阵法之内,知道不妥。
他也算是反应及时,立刻一引此间的“负天图”气机,护持己身,排斥阵力,随后起遁光一道,就要从这里遁返回去。
尤道人早是算定了他的反应,轻抬手腕,将手中青灵天枝的枝节再是一挥,这一次却不是将人送渡去另一处界域,而是将那一缕垂落下来的负天图之气隔开了片刻。
那道人身上负天图气机一去,被阵力一拦,顿又落回了阵中,而接下来却就是尤道人拿手之处了。
他当即祭动根本道法,轻而易举转动巨星之中所有阵机,一齐往那阵中道人身上压了过来,且比这位原本的阵机之主运转还要顺畅。
那道人本想祭动根本道法用以抵挡,但意识到此刻自己已然陷入了绝对被动。
上方被阵机和尤道人所截断,已不可能再顺利接引负天图气机下来,必然陷落在此,这时挣扎,反是让对面知晓自己道法为何,故他索性不动,只以寻常神通法力及身上阵器对敌。
可这如何可能对抗尤道人驾驭的阵法?只是坚持了片刻,这具外身便毫无悬念的破散而去。
尤道人放下手来,手中枝节经过两次挥舞,只剩下了短短一截。青灵天枝的枝节不止他一个人在用,今他所持有的也只是两根。
不过他不在意,这等对抗,只要见到机会,那么该用就用,不用有所迟疑。
此时阵中余下之人也是被他驾驭阵机一并顺手解决了,他抚须笑道:“诸位,先将此处拿住,此物是我等得了,却要感谢元夏送我等的大礼。”
跟随他来此的众人也都是一笑。
尤道人则收起青灵枝节,带着诸人入驻巨星,并安排人手进入各个阵位之中,准备守住此地,反正一行人也是外身到此,不怕损折。
诸人望着脚下巨星,一上来就给了对手一个反击,所有人都很是振奋。在将这消息传回去后,壑界本阵之中同样也是士气大振。
只是有人望着尤道人手中的长枝,却是有些担忧,道:“上尊,这次我们虽胜了一场,可是上尊也是说过,元夏人力物力无穷无尽,现如今只是损失一些阵器罢了,还可以随时再造。上尊这镇道之宝已是用了两次,若是元夏再动用相类似的手段,又该如何应付?”
众人也是面现肃然,要知道现在局面就是如同对弈,我出手之后,等着对手出招,要是以小换大才好,可若是以大换小,看去场上占了优势,可从整个局面看,说不准他们是吃亏的一方。
尤道人笑了笑,道:“场上局势并非一成不变,这次也不是如上回那般局促了,我们所拥有的棋子也并非只有手中这些,对面会变,我亦会变。
诸位,我们也并不是一个单独守御之地,我们有能力处理的时候尽量自己来处理,可是若是处理不了,天夏那边也是会有所支援的。”
他们替天夏本土分担压力是不错,可总有一个上限的,不能指望做太多,而且壑界只要存在,其本身就是在给天夏分担压力了。
此刻天夏域内的虚空世域,正在正面承受着元夏的不停侵袭,但是元夏的进展并不顺利。
因为无论是飞舟还是阵器,一开始进入天夏域内后的确没有遭遇到太多阻拦,只要撞毁眼前遮挡阵势,就不难往里推进。
但随着时间推移,元夏一方很快发现,投入至下方的阵器飞舟都是不见了影踪,且从诸人的感应之中消失不见,这等情况很是诡异。
其实不止如此,此刻这回派遣外身深入天夏的修道人,也都是感应到了一阵不适,只是他们身在元夏,有元夏天序遮挡,所以暂时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盛筝身为主持之人,第一时间留意到了这等情况。
他试着感应了一下,立刻感到自己似乎沉浸入了一团浑噩之所在,且有一股烦恶之感顺着气机攀附了上来。
他哼了一声,于顷刻间将之斩断。下来他气机非但不收敛,反而继续往里望去,那些邪秽纵然每时每刻都在侵染过来,但却他被如分云拨雾一般强行驱散开来,并反过来往里进窥。
他很快看到了那些先前进来的阵器飞舟,这些东西此刻全都是介于虚实之中,并且有着一个个奇形怪状的怪物将之包裹自己身躯之中,这等景象光是让人看着就觉一阵烦恶。
他目光一眯,这就是天夏的倚仗么?
不过他发现,虽然知道了是什么东西影响了己方进攻,可要想破除此物也不容易,因为他能不惧邪秽侵染,并不等于别人也可无惧于此。要不然岳清泽、丰神常二人当初也不会因此束手无策,非要借助天夏的阵势才能解救两名司议了。
这个情况,似唯有动用镇道之宝来驱逐了,可问题是他们手上没有相应的法器去针对。就算从后方调遣,也需要一个人来维持,并牵制住他们一个战力。
他身旁司议这时出声提议道:“盛司议,是否要传讯回去,让下殿设法准备应对手段?”
盛司议考虑了一下,否决道:“不用了,等我筑垒完成,便以负天图步步推进,延伸向前筑入天夏域内,到时候看他们如何应对。”
他们这一次不求速攻,只要准备把壁垒向前一路推进,稳扎稳打,最后驻于虚空世域之下,逼得天夏不得不与他们当面相拼。
固然天夏一定会拼命阻止,可是他们可以稳步固守,当中所用的消耗尽管会是天夏数倍乃至数十倍,可他们不在乎,他们深信先被耗死的一方一定是天夏!
他身旁司议点了点头,道:“那原先布置就不作改动了。”继续往倾泻飞舟阵器,这只是为了遮护后面行动。
天夏上层法坛之上,陈首执与诸位廷执望见元夏自顾自做推进之事,对于深入域内被邪神捕杀的修道人不做任何反应,显然不准备清剿虚空邪神。
崇廷执道:“首执,元夏这般做,势必会吸引更多邪神到此,既然他要驻垒向前,那么我们不妨先放他一放,稍候再祭天岁阵截断其势,断开镇道之宝的遮护,如此可以让虚空邪神将入内人与物都是吞去了。”
陈首执道:“可以。”
元夏那里对他们的反击肯定也有防备,但这是阳谋,属于正攻,所以这里就看两边具体的战策谁运用的更为高明了。
而先前他们做了那么多谋划,就是为了应对今日之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