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庭一方适才的进攻虽然动静不小,但试探所占据的分量其实更大。这一番较量之下,双方各施手段,自是能够从中看出很多东西来了。
张御与诸位大能看法一致,五位元圣之道法虽然各自不同,但近乎一体,时时能进行回转交替之变,击一便若击众,任意一人一有任何不妥,当便能够借托其余人相助。
尤其如白望道人所言,哪怕集中力量破杀掉某一位,只要其余元圣尚在,待下一次道法变化后,其有可能会再次出现。
这处地方若找不到应对之法,那就很难赢下此战。
好在这五位并不是真的无懈可击了,五人道法轮转看似毫无空隙,但现在气意是明确分化开来的,他们仍然是五个相对独立的道法,而非当真一体。这是道理本身所决定的,只要此辈还在大道之下,那就难以逃脱这个约束。
既然如此,他也不必对付进攻某一个人,而只需去进攻道法运转间隙,只要斩断彼此牵扯,或者将某一人从五人道法之中斩杀出来,那么可以试着将之逐杀。
恰好无论是他所掌握的大道六印、御中之力,还是斩诸绝剑法,都是可以做到此事的。
而其余大能亦非等闲,在他在如此想时,诸人亦也是有了相同见解,因为这是天然存在的漏洞,五位元圣再怎么遮掩也没用的,除非此辈当真除尽了所有变化,可在未取终道之前,那还不用作此想。
诸人在一番交流后,庄执摄郑重提议道:道友,你身为正攻之人,分心他处并不妥当,此间当我等替你分担若只是观望道法缝隙,我可为之,再与陈执摄合力,当能截断此辈道法之转,给道友提供斩杀之机。
陈执摄沉声道:陈某亦是以为,此法可以一试。
张御略作思量,同意了此见。对面到底是什么情况,这个布置是否恰当,如现在不确定,终究他们对于那五位的了解还不够透彻。
可事情终归是要去做的,若是这两位之道法足以断斩那道法牵连,那么他可以将自身道法压在后面才是使出。他是知道的,对面五位的手段绝不止眼前所见,故若是可以,他的一些手段也尽量可在更为关键的时刻用出。
较为方便的是,现在对面摆明了一副守势,主攻的是他们,要是此番不得完成,待得更深了解之后,再是组织下一回攻势便可。
他道:两位之见亦有道理,那便依此而为。
商议完毕之后,他嘱咐四方大能注意守住眼下局面即可,稍候不用刻意来援,随后叮嘱青朔道人稍候为庄、陈二位做以遮挡,后者郑重应下。
安排好一切,他起意相催,立在最前方的至高分身再动,身上气意涌出,与五位气意撞在一处,同时祭剑相斩。
他方才对诸人有言见道破道,见法破法,斩尽敌众,这并非夸言,而是剑意回应的真实叙述。
斩诸绝用在正攻之上,那根本不用去管前方究竟是什么道法,是什么变化,用的是什么手段,只管斩杀过就去了。
反正对手没有你迅疾,锋芒亦是无你一般锐利,在多次较量之中,斩诸绝道法亦是越磨越利,借着对方之道的对抗往上腾跃攀升。
只要他这御主不败,那就当真能一直冲杀到终末而无有停歇的,甚至这才是符合斩诸绝的路数,不理其余,只管破灭杀绝,从不可能处生生劈开一条道路来,直至去到上道。
不过道分二理,他若顺此而行,那么不但是需以绝尽面对敌众,亦是需以此面对己方,将周遭一切人都是抛下不顾,将一切托付在此道之上,去求一个至上之机。
他是不会如此选择的,所以他的斩诸绝既有正又有反,既可进取,又可收敛,以己御道,而不是被道所制。
此刻他将正面进攻一道交给了至高分身,而他留在后方继续保持威慑,同时又令命印分身上前,后者一步踏入虚空,转瞬不见,却是持这一剑轻易不动,动必需要切中关节。
五位元圣经过方才那一场应对,道法之上的破绽也是弥合了许多,但知晓对面同样如此对比下来,其实占不到多少便宜。
不难看出,张御作为金庭支撑大局的中流砥柱,若是能够破杀,那就可以在那里打出一个缺口,可就算是他们,若是不动用一些尚不成熟的后手,连面前的至高化身都无法顷刻克杀,更别说其人正身一直在后未动了。
所以他们贯彻之前议定之策,于张御此人,只以牵制守御为主,而把重点放到其余人身上。
此刻面对剑气再至,当先立在前方迎战的乃是太素道人,他一抬袖袍袖,只是对外一振,就有一股似有若无,显兆不定的气意遮挡在此,似一幅承载机玄,任凭剖判之模样,剑光落入进来,不断斩杀此气,可却迟迟不见杀绝。
在他前方应付之际,似乎立在极遥所在的四位元圣道法亦是运转不停,以此分担压力,双方多次碰撞,也算熟悉了,应对尚算从容。
可是金庭这一方却可看到,五位元圣一大部分力量被剑气牵制了,不仅仅是正面,还需提防暗中藏匿等待时机的命印分身,这也正是他们所需要的。
庄执摄凝神观望,没有急着入场,背后有白气绕旋一圈,内中似如眼瞳形影浮动,却是在辨别着道法运转之机。
只是看了一会儿之后,感觉气意逐渐下沉,净水逐渐从身边消退,似是落到了另一个去处。
这是因为道法之比斗,并不需要正面接触,哪怕只是简单的观望就可能进入此中。正面拼杀是对抗,问对是对抗,观辨道法寻找漏洞亦是对抗,所以在他注意力挨近并接触对面道法时,两者就已是对上了。
现在大部分压力被张御分担了过去,所以他这里暂且还可安稳观察,可他明白,若是沉浸长久,道法终究就会将他卷入进去,那是就他会将独自面对五位元圣之道法,甚至是直面恒常之道,那他必然会失陷其中。
而陈执摄因为需要与他配合,自然也是跟随着一同沉入这方道法变化之中,不过现在还不到其出手的时候,所以暂且没有动作。
庄执摄此刻抛开诸般顾虑,心守明净,凝神追寻,此时此刻,他看到了两者因为交手而呈现出的各种变化,他全力凝观,在那不断沉坠之中,身后真一元瞳猛地一亮,终是被他找到了一个运转关节之所在,并紧紧将气意维系其上。
陈执摄一直与他气意相牵,之前一直未动,蓄势以待,此刻察觉到了目标出现,他道法展开,直往此中而落!
可就在这个时候,又一股强横威能往他们所在压来,他们能感觉到,若是自己及时回避,是能够脱身出去的,可这样一来,就需要再度找寻机会了,这样的机会可能比上次会更难找,可若坚持原来之势,那么二人极可能被逐入浑黯。
他们知晓张御是能够将接引回来,可又不得不考虑大局,道法变化在此刻落下,毫无疑问是五位元圣的设计,那么若是少了他们二人,场中又会有怎么样的变化?
可此时不容他们多考虑,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二人最后决定,不能错过这个机会,而且事先所定策略就是如此,那么当是维持原势不变,故是二人不理会袭来变化,仍旧坚持原先之举动,庄执摄以真瞳指路,陈执摄则以道分断,隔绝诸意。
而就在那无边威能涌上来时,恍惚之间,却有一道青光落下,挡在了二人之前,那力量几乎全被此光承受了过去。
青朔道人在二人面前现身,对两人一点头,同时他的身躯也是在这等冲击之下倏然不见,气意从元空之中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陈执摄与庄执摄二人之道法亦是落在了那运转间隙之上!
而在场中,张御眸中神光一凝,他看到太极元圣的气意道法与其余元圣出现了一瞬间的分离,立知两人已是得手。
意念起时,命印分身已是倏然发动,一剑掠闪虚空,便将代表太极道人的那一道气脉自元空之中斩断而下!
而在前方,至高化身亦于此刻出手,挥剑自太极道人身上一斩而过,后者身影定了一下,旋即化散而去,并可感觉到,其人之气意亦从元空中被剥离了出去。
两边诸位大能见到这一幕,也是为之动容。
可此时却又听得一声磬钟鸣响,令人心神一震便见余下四位元圣齐齐拿捏法诀,气意涌动之中,那一株宝莲放出氤盒灵光,呈现一片虚象,此中一朵莲花绽开,太极道人竟是再次走了出来,并又与那四位元圣站到了一处,再一齐用淡漠目光朝张御所在看来。
张御神情依旧一派平静,他立定于星莲之上,双袖缓缓负后,霎时间,元空之中似起波动,有弥天青气布落而来,本已是被驱灭的青朔道人再次显身而出,与白望道人一左一右,分立在了他的侧后。
第三百零九章 存隙当可破
五位元圣看着张御背后完好无损的青朔道人,亦是沉默无言。
他们五人之中打灭任意一人,都是可以在道法运转下还了回来,可在张御这里却也有近似之能。
青朔、白望二人与他乃是一气同源,只要他自身不亡,那么这两人无论被打灭多少次,他一念之间亦可重聚出来。
陈执摄这时看了眼玉莲之上重现出来的太极元圣,沉声言道:此人似非之前之人。
庄执摄道:是与非是,皆为此道。
张御颔首,不难看得出来,面前的那太极元圣已经不是先前那一个了,而是诸人意象之中的太极元圣。
可对那五位来说其实没有区别,因为只要道法还在,只要意象还在,那就是自身还在。
而他们这一轮攻击其实也并非没有任何作用,他也是由此另有发现,方才太极道人重新转回来的时候,他可以清楚看到,那朵宝莲浮动的虚影稍稍停滞了一瞬。
显然此辈即便能够快速复原回来,也在某些部分上借重宝莲之能,从大势上来说,其实这与从浑黯之中将人接引出来是一个道理,只要至上之气足够,那么几乎任何人都可给与救了回来。
只是道莲的成长始终不能忽略,尽管五位元圣现在只用自身道法,而不用诸道之法,可是诸道相争,映照其中,都是有可能给其添加供奉的,所以每一次进攻,若是无法削弱至上之气,越拖到后面越是不利。
青朔道人这时神情凝肃道:我若再是斩杀其一,则此辈再得化出,便是我方每回行事皆是顺利,恐亦无有了结。
庄执摄道:此辈一道而化,能全己身。看似不见破绽,但到底非是一人,只消在转运之间消杀,仍有胜数。
张御道:庄执摄此言说中了关键,我下来攻袭,当由此布置。
要击破此辈之联合,看去是要同时斩杀五人,可那是十分困难的,几乎没可能做到。不过此辈就算能将人唤了回来,其实是有一个运化过程的,这就是机会所在了。若是在斩杀某一人之后,不给继续运化的机会,那么可以逐一破杀。
而就在他们商议之际,忽然元空之中起了一丝涟漪,随后周围一切仿佛都是停顿了下来,这是有人向他单独传递气意。
他留意看去,便见前方黑气涌动,霍衡出现在了那里,对他一点头,道:得亏道友相助,我得以归来,多谢了。
他说此话,是因为张御方才斩杀了太极道人,虽然其人后又复回,可那并不是什么没有改变,至少使得先天五太运转之间有了一瞬间空隙,在那个时候不复承托完满之势,而万道人、李复缘二人适才没有进入斗战,其实一直是在以宝器对其加以接应,两者相加,才是使得他得以提前归来。
张御淡声言道:我斩逐其人,乃为除灭恒常之道,并非救援尊驾。
霍衡笑了一笑,道:那岂不是正好?我将方才进入大混沌的那两位推出来,同样也是顺手而为之,如此我等算是扯平了。
顿了下,他又道:我知道友对大混沌心存警惕,这却无碍,大混沌非诚心方可不入,不入我亦不勉强,只是那五人妄想削杀变数,图以恒常之理,只论手段确实了得,你我任何一方,想要单独摧破,都不是简单之事,当是携手而为之,道友以为如何?
张御并不介意联手,要不然方才也不会在战阵之上从旁牵制,配合此人了。至于元空之偏向,比起意图取代元空的那五人,着实不值一提。
他道:尊驾对此有何提议?
霍衡深沉一笑,道:霍某从映照之中看到了方才斗战,诸位乃是从那五人运转间隙中切入,斩断道法之牵连,此法霍某以为不错,但是单纯斩断逐杀对此辈杀伤似还不够,那霍某就给其再多添一分变数。
张御顿时了然,他们的策略是破开道法牵连后,然后逐一针对,并要在短时内斩杀多个,不给对面回复之机。而这位给出的意见,却是从另一个方向上有所针对。
既然你有道法衔接,那么变化必生,不然无以为系,哪怕你本属一体,分合之变就是变数,那么混沌变数若由此侵入,却可以增添变数,乱你原先之理。
需知任何变化都要在约束之下进行,那五位的道法尤其是这样,稍加增减都由可能导致出现问题。
不过那五位对这里肯定多有维护,尤其此辈是有至上之气的,危急时刻也可用以维护。故他问道:尊驾有把握么?
霍衡意味深长道:元空有至上之气,用以对付大混沌,我大混沌亦有变数,可敌恒常。
张御看他一眼,道:若如此,那此回倒要见识一二了。
霍衡道:不会让道友失望。他瞥了一眼元一天宫那处,很快又再是收回目光,霍某仍是那句话,诛却此辈之前,我辈不是敌人。
在他说完之后,其人便立时隐去了不见,周围又是恢复了流动,而方才这番对话也只有他们两人知晓。
张御此刻沉吟起来,元空能有至上之气,那是为对抗大混沌凝聚而出的,但是两者根本上的不同,决定了元空之中较为容易出现这等物事,放到大混沌那里就不一定了。
大混沌只是纯粹之变,至于变化是大是小,是强是弱,对于纯粹之变而言那是毫无意义的,或许某些时候会出现超拔至至上之气的变化,可更多时候非是如此,因为此等物事便有出现,也是昙花一现,无从凝聚。
要能有此物的话,那混沌寄身早是拿出来对抗元空了,除非是……
他一转念,要是如此所想,倒是一定可能的,到底是与不是,不必妄测,稍候便得知晓了。
他思定之后,做了些许调整,便再次展开进攻。
这回依旧是以至高化身顶在最前方,命印分身在一边隐藏策应,以牵制五位大部力量,同时再令庄执摄,陈执摄二人继续找寻道法运转之关节,而又嘱附青朔、白望加以护持。
这个布置看去与上次没什么分辨,但是多了一个霍衡加入进来,就有所不同了。实际上,这次若无其人,他是准备动用其他手段的,既然有此人加入进来,那么可放在后面再是动用。
元一天宫这里,而五位元圣这一边,他们气意深入能知元空变动,方才看到被逐消的青朔道人并未进入浑黯,归来之后元空也无扰动,这分明是说这位其实根本不曾真正消亡,其之存在与他们类似。
故是五人交流了一下,也是将青朔、白望二人从针对目标上挪开,准备把重点放在庄、陈二人身上,这样张御就算能把人接引回来,至少也能够消耗金庭一方的至上之气。
开战以来,他们在金庭一方逼迫之下耗用了不少至上之气,而为了推动道莲攀升,他们还会源源不断的将至上之气往里投入进去,在更上层的至上之气比拼下,那可能就会从原来的强势变成弱势一方了。
根据他们的演算,这还不至于让他们陷入颓势,可要是能够逼迫金庭一方也是因此消耗,他们不介意多多尝试。
这时见到金庭一方又再发动,太始元圣道:彼辈又起方才之势,欲入我道法之转,该当及时挪去。
其余元圣皆道:当如此。
庄执摄、陈执摄待得至高分身、命印分身加入战局之后,便在白望、青朔二人遮护之下开始观望道法转变,寻找道法轮转之间隙。
比之上回,他们沉入此中更为流畅。这是因为他们此前未曾被逐入浑黯,道法经此历练,亦是有所上进。
然而随着他们追寻变化,却是感觉到,每每难以抓住关节,好似遇到了阻碍一般,也同样是因为经历上次之后,五位元圣也是得以弥补了许多运转间隙中的破绽,可只要运转本身道理不变,那么这个破绽就一定存在。
他们所要做得,无非加大专注,继续往深处沉浸,将之找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