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伟以前在凤阳的时候本就是个无法无天的二货,做事从来不考虑后果。只不过后来被孙元收复,再加上位高权重,自重身份,收敛了许多。
他以前的武艺很糟糕,不过和人动手的经验却异常丰富。进了宁乡军之后,军中有的是高手。韶将军就一个接一个的挑战,一个接一个学艺,加上他本就能吃苦。如今武艺也算勉强过得去,当然,因为根基不牢,又不是童子身,高明的武艺是学不成的了。但只要不遇到甘辉、俞亮这样的高人,收拾几个郑成功的侍卫还是轻松愉快的。
堂堂伟字营的营官,说动手就动手,完全不顾及体面。如今,又向大家挑战,确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按说,以他的身份,真要发作,直接命令手下的军队将大家给拿了就是。可他偏偏却直接跳下场,要与人单挑。
立即,众人都炸了,骂声中就有人挽了袖子要下场去。
“都住手,像什么样子。别人不成体统,难道你们也要学吗,没得丢了我郑家军的脸!”郑鸿逵一声大喝,从人群中走上前去:“人家是主,咱们是客。既然是做客人,就得有做客的模样。”
“是,总兵官。”众郑成功的侍卫这才停了手,狠狠地盯着甘辉。
甘辉还是那副将头低下去,一声不吭的样子。
韶伟冷笑着看着郑鸿逵:“怎么,郑总兵官要向我讨教吗?哈哈,来来来,咱们打上一场。看究竟是你打服了我,还是我打服你?”说着,就提起拳头在他面前比画了几下。
郑鸿逵什么时候遇到过这种混账的人儿,气得面色铁青:“韶将军,咱们好歹也是总兵一级的朝廷军官,你如此不顾体统,咱就不陪你疯下去了。我就直话直说吧,听说我郑家有两千精锐被甘辉带到你这里来了,可有此事?”
他这么一问,就连立在外面的郑成功也竖起了耳朵,一颗心蓬蓬地跳起来。这已经郑成功最后的家底了,那些士卒自己训练了他们三年,又在血与火的战场走了一遭,不是亲人胜似亲人,都有着深厚的袍泽之情。内心中,他还是想着要将他们都招回来,重整旗鼓的。
如果真有此事,真是韶伟吞并了残存的镇海军,换任何一个脑子正常的人,都会极力否认,以免影响了两家关系,让孙元和郑成功以后不好见面。这事经过这么一闹,无论此事是否属实,孙元都会给郑成功一个交代的。可韶伟本就是个二货,二货的世界里可没有逻辑二字。
韶伟一点头:“有这事,怎么了?”
“果然是他,承认了,承认了?”众郑家侍卫又开始鼓噪了。
郑鸿逵见他点头,心中一松,拱手道:“韶伟将军,既然如此,还请将那两千多士卒还给我郑家。镇海军新败,本以为已是全军覆没,却不想还留有这两千种,真是上苍垂怜啊!”
韶伟很干脆地说:“不还。”
郑鸿逵一呆,半天才道:“什么?”
韶伟:“不还,这两千人马落到某的口袋中,肥肉都吃在口里了,哪里又再吐出来的道理?”
“啊,混账东西!”
“不要脸的混蛋!”
众人都同时的大骂。
郑鸿逵的脸更红,怒得快要燃烧了。他咆哮着将目光落到韶伟的脸上,就如同两道利箭:“韶将军这是要强占啊?”
“强占你又如何,难不成你要咬我的鸟?”韶伟的目光和他在空中碰在一起,不屑地冷笑:“如果没事,就走吧,我这里可没给大家准备午饭。君侯有令,大战在即,军营必须保持安静。”
郑鸿逵怒极而笑:“好好好,韶将军好生威风,你这是要用强了。既然你这里不讲道理,某也不用和你说理了。我今日既然来了,不带走那两千士卒就没打算离开。好好好,将军若要闹,某也不惧。到时候真闹出什么来,曹国公自然会给我,给靖远伯一个交代。”
他已经居心要大闹一场惊动孙元,只要孙元一道,就问他吞并镇海军意欲何为,羞还是不羞?
韶伟:“嘿,你这是在我这里耍横呀!既然你要讲道理,咱现在就论论这个理。不过,同你却说不着,靖远伯,既然你已经来了,就出来吧,我跟你说说。”
听到这话,所有人同时转过头去,就看到了站在外面的郑成功。
同时道:“见过靖远伯。”
郑成功叹息一声,走了过去,拱手:“韶伟将军。”
郑鸿逵:“福松……”
郑成功朝他摆了摆手:“四叔,一切有我呢,你且不要说话。”
郑鸿逵:“好吧,靖远伯,那两千士卒咱们必须拿回来。”
“拿回去,拿回去做甚,继续让他们在战场上送死吗?”韶伟看着郑成功,大声冷笑:“靖远伯,那可是三万人马啊,只回来两千多人。其他人呢,你现在倒是可以过白沟河去看看,那边的尸横遍野,那边的滚滚人头。三年了,三年了,那么多热血男儿跟了你,最后却是这么一个下场。你说,活着的人能不心冷吗?”
听他提起这茬,郑成功的胸口仿佛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眼泪沁了出来:“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弟兄们。”
其他人也都心中一痛,含泪道:“靖远伯,这不关你的事。”
郑鸿逵大喝:“韶伟,你胡说什么。前几日那一仗又不是靖远伯打的。之所以空前惨败,都是马宝无能,如果换了靖远伯去指挥部队,说不准又是一场大胜关之战,说不定,此刻已经拿下北京城了?”
“咯!还大胜关呢,你也别提着一茬,那一战究竟是什么情形,大家都清楚的很。若不是大方在背后包抄阿济格,你们镇海军先要全军覆没了。那一仗,多的不说,至少有五成的功劳应该记在咱们宁乡军头上。”韶伟:“至于马宝,这话别人说还好,你郑总兵官却说不得。嘿嘿,马宝是怎么夺得镇海军军权的,你心中清楚得很。”
郑鸿逵:“我清楚什么?”
确实,马宝之所以夺了镇海军,还不是因为兄长设计将福松调到河间府,而自己则将他软禁在行辕里。可以说,镇海军的灭亡,他自己也要负很大的责任。此事郑鸿逵一直心中有愧,特别是看到侄儿长吁短叹的痛苦模样,心中更是像有虫子在血淋淋地撕咬。
郑鸿逵一想到这里,顿时气窒,再说不出话来,只不住摇头,满面悲凉。
“说不出话来了吧?”韶伟得意地笑起来:“郑大木,就算我将那两千多士卒还给你,你敢保证你的军队不会被南安伯再次给夺了去?”
郑成功正要说话,韶伟接着道:“怕是你也不敢保证吧,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天地君亲师。我朝以忠孝治国。若是你父亲命令你交出军权,你会拒绝吗?南安伯既是你的父亲,又是你的官长。你若抗命,那就不忠不孝。等你交出军队,这两千士卒又遇到一个如马宝那种无能的上司,真上了战场,只怕琉璃河一幕又将重演。靖远伯,这可是两千多条性命啊,难不成你忍心看着他们毫无价值地去死?”
“不客气地说一声,咱们宁乡军好象还从来没有打过败仗,他们若是在我军中。韶伟别的不敢保证,至少能打包票让他们在战场上活下去,并获取军人的荣耀。”韶伟扭头看了低头立于一旁的甘辉,喝道:“甘将军,我也不能替你做这个主。既然靖远伯来了,你就给老子抬起头来同你往日的上司说一声,你是愿走还是愿留,别这副娘们模样。奶奶的,军队者,咱们汉家的军队,守护的是怎么汉人自己的家园,在哪里当兵不一样杀奴,不一样打仗,不一样为国为民。军队有不是谁的私兵,你又没卖给别人做奴才!看看你胸口上的银星勋章,把胸膛给我挺起来,大声告诉靖远伯你的决定!”
甘辉慢慢地抬起头来,“靖远伯……”
方才韶伟说了这一席话,语气虽然难听,却震得郑成功心中一阵发疼,接着又是一阵羞愧。是啊,父亲既然能够夺自己一次兵权,将来还会有第二次。真到那个时候,自己又该如何自处?不,我不能学刘春,那不是禽兽吗?
如果真换了另外一个马宝掌军,我不是害了那两千弟兄吗?
郑成功:“甘将军……”
甘辉突然扑通一声跪在郑成功面前,蓬蓬蓬地磕了三个响头,哭道:“靖远伯,弟兄们这几日在宁乡军中过得从来没有这么痛快过,你就看到往日的情分上,放弟兄们一条生路吧?我们想打仗,我们想杀建奴,我们想在战场上建立功勋。只有在宁乡军中,弟兄们才感觉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
“生路,你这个叛徒,难不成你们在郑家军就是死路了?”众人都在大骂。
“靖远伯,拿下这个小人!”
郑成功一挥手,示意大家安静,深吸一口气,温和地问:“甘将军,弟兄们在宁乡军中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