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官兵手里提溜着被凑得鼻青脸肿的卢正德,如同踹垃圾般将人一脚踹了出去,不耐烦道:
“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们,怀远侯府案子还没有结束,你们不得离开京城,怎么还偷摸摸的离开。”
他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兄弟,气不过直接踹了卢正德一脚,“真当我们这些人吃干饭的不成!还跑!跑什么!知道抓你费了多少功夫吗!”
卢正德如同哑巴吃黄连般说不出苦来,他也没想到自己走小路出城出了一半又被人抓了出来。他被踹了几脚就受不了,痛哭流涕地求饶,蜷缩着身体护住要紧的部位。
“我真的不敢了,我真的再也不敢了。”
“谅你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为首的人见到他这种窝囊样,收回了自己的脚免得脏到鞋。
他伸出手,接过同僚递过来的包裹就直接往地上一扔。
包裹先前就被拆开检查,没有好好系上。被扔到地上时直接散开,里边的珠宝首饰和银饼散落了一地。
可外面站了不少看热闹的人,见到这一幕眼睛瞬间亮了,被金灿灿的光刺到睁不开眼。若不是有官兵就在这里守着,只怕这群人要直接冲上来,看能不能浑水摸鱼捞到一两块银饼。
卢苏氏一眼就看出来自己的东西,尖叫一声之后就扑上来将散落的珠宝首饰往自己的怀里搂,全都压在自己的身下。
“银子也已经全部还给你们了,可别说我们污了你的钱财。”官兵又看了一眼如同疯子一般的卢苏氏,调侃了一声,“丢弃妻子就算了,也好歹给人留一条活路啊。”
说完之后,一行人就直接离开。
而卢苏氏的怒火已经完全被官兵的最后一句话给挑了起来。
是啊,同林鸟都没做得这么绝的。
她吭哧吭哧爬起来,将包裹卷好直接系在自己的腰上,朝着卢正德就猛扑上去,雨水般密集的拳头朝着卢正德身上砸下去。
“卢正德,你真不是个东西。你有没有想过孩子啊……想没想过啊!”
卢正德身上有伤,被卢苏氏扑倒一瞬间还真失去还手之力,先前被官兵殴打的地方再次被打疼得他直抽气,使出吃奶的力对着厮打的卢苏氏踹了出去。
围在门口看热闹的人齐齐发出惊叹声,纷纷开始议论起来。平日里卢家这对夫妇看起来十分恩爱,尤其是卢夫人,总是高高在上地炫耀夫君又为自己添了什么首饰什么衣裳,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在炫耀夫妻恩爱。
谁知道这恩爱全都是装出来的啊。
卢正德听见门口叽叽喳喳的议论声,气得直接呕出一口血来,嘴里全是腥甜的味道。
他这么多年来经营的好名声啊,全让这个蠢货给毁了!
他歇了两口气,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咬牙切齿道:“你能不能冷静一点,我这不是想着先出去,等安稳之后再过来接你和孩子。”
卢苏氏狠狠地盯着他,朝着地上啐了一口。
既然被抓回来,就不是翻脸的时候。卢正德摇晃两步,走上前朝着女子的腰间伸出手。“我们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谈,”
而就在这时,花四娘带着自己的儿子出现了,深情地唤着:“卢郎。”
“你怎么来了?”卢正德意外。
当时出了江家的丑闻,他的同僚对他避之唯恐不及,他已经很久没有带人去花四娘那里,现在又怎么会找上门来。
花四娘比他更意外,“不是你说要带我和孩子走的吗?”
“我为什么要带你和你的孩子走!”卢正德太阳穴旁的青筋直跳,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我压根就和你没关系!你愿意上什么地方就上什么地方,不要来找我。”
“你怎么能这么……”花四娘泫然欲泣,委屈地看了一眼跌坐在地上的女子,“是因为我来的不是时候吗?”
花四娘原本就好看,同卢苏氏是一类的长相,但是胜在年轻又做过几年船娘的生意,通体散发着若有似乎的妩媚感。
同现在的卢苏氏行成天然的对比。
身后看热闹的人中,有认出花四娘身份的,叫了一声,“这不是泾河边的花四娘吗!”
反应过来的人接住他的话,“那你是说我们的卢兄喜欢做龟公,专程为自己的女人……哈哈……”
后面的笑声连在了一起。
花四娘抓着孩子肩膀的手不断紧缩,却没有往后退一步。
卢正德的脸蹭地一下就红了,那股难堪压得他喘不过气,同花四娘撕扯起来,“你到底胡说什么!”
而就在他同花四娘对峙时,卢苏氏却慢慢安静下来,苍白的脸紧盯着眼前的这一幕,倏得自己就突然笑了起来。
她不知道花四娘是不是真的,但是明白卢正德嫌弃自己,嫌弃她不是清白身。
可是当初,她也是清白人家里万人求娶的姑娘。
是他为了自己的前程,打着哄着骗着将她拖下水,怎么就敢嫌弃她呢?
笑着笑着她就碰到了先前掉落在地上的刀子,低头看了许久之后,她的手指紧紧握了上去,从地上爬了起来。
——
江新月听说卢苏氏用菜刀砍伤卢正德的消息时,正在给江明珠、江明蓁两姐妹准备东西。
江、杨两家的判决出来了,除了江家三房几乎无一幸免,连带着在京城的族亲都判了流放。江叔名一家虽说捡回来一条命,但也不是全身而退,被发配到边境一带三代之内不允许变动。
这个结果不好不坏。
得知消息的江叔名当场就哭了起来,结果被身边的江季君冷嘲热讽。“活着的滋味怎么样?多享受一点,毕竟是踩着亲人的尸骨活下来的。”
江家的男丁都被关在一起,这段时间类似的话江叔名都不知道听了多少,全部都忍了下来。
毕竟自己的判决还没下来,万一整出幺蛾子让皇上觉得他也并不是什么牢靠的人,顺手就把他一家都斩了,那他得多亏啊。
现在判决下来,他的心也彻底落到肚子里,
再听到江季君的风凉话,他猛得起身朝着江季君撞过去,趁着江季君还没有缓过神时抬起手就揍了上去。
“要不是因为你们,你以为我现在在大牢里?没事还造反!我让你造反!全都瞒着我一个!福没跟着你们享多少,还被你们先连累进来!我让你造!造!造!”
江叔名没说一句话,就朝着江季君狠狠地揍上一拳。
江季君到底年轻,反应过来一把就将压在自己身上的人掀翻,反揍回去。
“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我们现在早就逃出去了。”
牢房里顿时乱起来,一开始就只是江叔名江季君两兄弟打架,中间有人趁乱揍了江叔名两拳,被江叔名的长子江淮成发现之后打了回去,最后发展到群架。
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打谁,单纯就是借着拳头来发泄自己心中的怒火。
而江伯声始终坐在角落里,闭眼沉思。
牢头赶过来平息群架,受伤最多的江叔名如同垃圾一般被丢在了江伯声面前。他原本想要爬起来,不过身上疼得厉害他索性直接躺下来,喘着粗气。
大牢狭窄逼仄,终日不见阳光,空气也浑浊到像是发了霉。
人在这里呆得久了,脑袋很容易昏沉,自己都能够把自己给逼疯。
江叔名就觉得自己疯了,不然在牢里的这段时间,怎么会开始怀疑当初的账簿和信件是不是兄长故意让他拿到手的?他什么本事自己还不清楚吗,这么多年连自己血缘兄弟造反都察觉不到,真的能偷到这么隐秘的信件?
他看向自己的兄长,吞吞吐吐。
倒是江伯声睁开眼睛看向他,那目光很是平静,平静中还夹杂着厌恶。灰败牢里,往前光鲜亮丽的怀远侯成了全身酸臭味都难以掩盖的阶下囚,冷冷地看向江叔名,用气音说出两个字——“杂碎”。
江叔名又重新躺了回去,终于放心了。就朝这态度,就肯定不是了。
第108章
108
江家三房流放成了既定的事实。
裴延年信守承诺, 找人打点负责看押流放的官兵,也替他们整理路上要用到的东西,大部分都是碎银子。
穷家富路, 永远都是不变的真理。
江新月见到他准备的东西,想了想又让青翡往里添置了几样女眷的日常用品, 问他。
“你手底下有没有可靠的人, 我想请几个武术好的,陪着他们走一趟。银钱好商量, 但是一定要将人平平安安地送到。”
流放路上什么人都能遇到。
江明珠和江明蓁都还没成亲, 又都是花一样的年纪, 保不齐胆子大的对她们两个人下手。
虽然她从小就同她们关系不好, 但都是在同一个宅院子长大, 两个人也帮过她一把, 江新月自然也不想看到她们遇上糟心事。
“我们不好出面,回头我问问顾君珩,他应当能找到人。”
“能打听到他们被流放到哪里吗?”
“现在还不清楚, 但是按照我的估算, 草原那边已经开放了据点同游牧部落进行贸易, 现在正是缺人的时候,很有可能安排在那边。”
江新月听到“草原”两个字, 提了一句, “徐宴礼也在那边,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算了算他出发的时间,要是从渭南过,再走得慢一点, 说不准都还没有到嘉应城。要是三叔一家人真的流放到草原一带,倒是可以写信给他, 让他帮忙照看几分。”
裴延年没说话,将孩子的小被子折叠顺手放在旁边。
江新月已经开始替徐宴礼担心起来。
“边关那一带的日子是真的不好过,听说到了冬日食物匮乏的时候,连青菜都吃不上。舅母上次还来问我,庄子里有没有多余的青菜,想晒成菜干送过去。先前我在清水镇,都觉得日子难熬,但好歹有山有水有食物。要是换成了去嘉应城,真不知道日子怎么熬。”
“你不是在边境呆过很多年,怎么样?”
裴延年想了想说:“有好的时候,也有差的时候,不过那边的冬天挺冷的。”
江新月问:“比京城还冷?”
“不好比较,京城中冷了有手炉炭盆,在屋内还有地龙。真要说冷,也是出去的那一阵冷。草原那一带,不仅仅是天寒的原因,还有部分是原因是物资匮乏,连炭火都是稀缺的东西。不过那边皮草多,也是御寒的好物件。”
江新月往身后的软枕靠过去,“难怪叫流放,也不知道明珠和明蓁能不能过得下去。从前在怀远侯府时,虽然说糟心事很多,但是到底身边有人侍候,生活已经是普通人家不敢想象。”
裴延年这才抬起头看向她。
两个小孩现在还在旁边的院子住着,不过白天他们要是有时间的话也会将孩子抱过来轮流带。
因此屋子里出现了许多孩子会用到的东西,角落里都被孩子专门用的手帕、小花被、纸皮小鼓等零碎的物件占据着,杂乱无章却又透着最初始的幸福感。
小妻子就坐在刚换过的被褥里,恢复了些血色,整个人白白净净,温软到看一眼便知道是娇养出来的姑娘。
裴延年原本摇摆不定的想法就落到实处。
江新月觉得他看向自己不说话,有点奇怪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疑惑地问:“怎么了,是不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没。”裴延年转移了话题,“我就是在想,让谁去送这些东西。”
——
出面给江家三房送东西,原本由江新月做比较合适。
但正好江新月还在月子里,因为裴策洲的关系裴延年也不好出面,想来想去两个人便想请徐淑敏走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