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平生头一次手足无措起来,最后就是摸了摸小姑娘的头顶,严肃认真地说。
“遇到什么问题,一定来找我。”
小淑敏顿时红了眼眶,嗫嚅两三声,最后还是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他在后面更关注这个妹妹的成长,可有些性格养成之后,就很难再改过来。
他只能加倍地对她好。
徐家找上门来,提出要接徐淑敏回京城徐家时,这些年循规蹈矩、生怕行差踏错一步的姑娘罕见地在人前失态。
她像是一只在困兽笼里奋力挣扎的小兽,将手边的杯盏都砸出去之后,上前扯住徐应淮的衣襟,拼命地将人往外拉。
“我是项家的女儿,我同徐家没有任何的关系。你给我走,你快给我走啊!”
谁都没有想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娘亲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控制她的动作,不停地安抚着。
“敏敏就是我的女儿,是项家的女儿,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的。敏敏不要怕,没有人要赶你走的。”
小姑娘倒在娘亲怀里,哭到喘不过气来,眼神却死死地盯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项平生终究没有开口。
当天晚上,徐淑敏找了上来,开口道:“哥哥,你替我定亲吧,我想嫁人了。”
“怎么这么突然?”他侧目望过去。
徐淑敏已经及笄,项家一开始并不知道徐家要上门认亲,便替她在姑熟相看人家。其中也有合适的青年才俊,但是她都没有同意。
这么拖着也不是一回事,娘亲其实狠过心,动了替她直接定下亲事的念头。
但是他总觉得她在项家的日子太过于压抑,成亲应该要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他看着面前一脸倔强的女子,没有同意。
“婚姻大事,岂可儿戏。”他察觉自己的语气有点重,缓了缓说,“你可以再看看,找个喜欢的人成亲。”
“那哥哥也喜欢张家姑娘吗?”女子冷不丁地问。
项平生哑然。
他同张家姑娘定亲,不是出于感情,而是合适。他对张家姑娘并无不满,双方父母都对这桩婚事满意,也就这样定下了。
徐淑敏眼里带着泪,声音轻到几乎要听不见。“既然哥哥可以定亲,那为什么我不可以。”
“我想要成亲,想留在姑熟,想要和你……们在一起。”
项平生看着眼前格外坚持的妹妹,更加沉默。
他不是没有动摇过。
徐淑敏性格软弱,去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未必能适应下来,也玩不来勾心斗角的那一套。与其这样还不如在小地方生活,找个如意郎君,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
可那时,项父的身体已经不好,他虽然已经在同辈当中小有名气,可支撑起项家还是远远不够的。
一旦项父发生一点意外,三年孝期可以改变很多事情,到时候项家还是不是项家就是一个未知数。
就在他犹豫不决时,徐应淮亲自找上他。
徐应淮的态度很好,先是解释徐家当年为什么将徐淑敏送走,再说这些年徐家缓过来一口气之后,徐母日夜思念被送走的女儿,前段时间还因此生了一场大病。
徐应淮坐在对面,从怀中掏出一份写好的礼单,摊开在桌面上之后,推给对面的男子。
“这是这么多年,我们替淑敏置办的产业,无论她会不会回到徐家,这些东西都会交到她的手上。”
“如果她最后还是选择不回去,就代我将这份东西交给她,帮忙劝劝她跟着我回一趟京城见见母亲。”
“京城的院子早就已经准备好了,这些年母亲一直留着一间院子,不停地往里添置东西,就盼着有一天能够同她见上一面。如果不是她大病一场,受不了长途跋涉,今日她也是要来的。”
项平生撇了一眼摊放在桌子上的礼单,光是写在最前面的庄宅铺子,就已经超过项家所有的资产,更不用说后面跟着的一连串的金银首饰。
他看向徐应淮的目光充斥着打量和审视。
徐应淮也大大方方地任由他打量,丝毫不惧怕自己的目的被人知晓。
——淑敏回到徐家,就能够轻而易举地过上远超于项家的生活。
项平生放置在桌面上的手逐渐握紧,手背上的青筋鼓起。
他想自己的脸色一定很是难看,最后无力地将手松开,抓起桌面上的礼单递回去。
“还是回京城之后,你亲自给她吧。”
徐应淮笑了,很快又收敛了神色。他站起身来,郑重地朝着项平生行了大礼。
“我知道你将淑敏看成是自己的亲妹妹,为她殚精竭虑的打算,她有你这样的兄长是她的运气。”
“但是我也可以保证,我对她关心并不会比你少半分,她会是我们徐家如珠如宝待着的姑娘。”
他看着面前的徐应淮,细看能够看出男人的眉眼间同徐淑敏有许多相似的地方。
这是斩不断的血脉亲情。
他最后还是受了这一礼,说:“我会同她聊聊的。”
可他低估了徐淑敏对回到徐家这件事的抗拒程度,自从知道他见了徐应淮之后,她就将自己关在院子里,谁也不见。
这种僵持对所有人来说都不是好事。
最后徐应淮找上门,隔着一道窗户同徐淑敏说。
“娘特意派人送了信过来,她说她这些年一直很想你。淑敏,我不强求你跟着我离开,但是看在娘这么多年念着你的份上,跟我回客栈一趟,看看她说了什么,成吗?”
小姑娘对亲情还是渴望的,在徐应淮坚持不懈的劝说之下,最后还是决定去客栈一趟。
不过她似乎察觉到什么,走之前还不安地和他强调。“哥哥,我想吃鲈鱼,你记得让厨房做一道,我回来就吃。我一会就会回来,你一定要记得。”
那时候他应了一声“好”,等徐家的人离开之后,就让下人将她的东西全都收拾好,打包送到了客栈。
他记得那日下了很大的雨。
反应过来的徐淑敏跌跌撞撞下了马车,见到的就是项家紧闭的大门。
她也没有撑伞,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口一直扣门,不甘心的朝里面递声。
“张叔,我是淑敏,给我开开门。”
“我要找我哥,让他来和我说话。”
可不管她怎么喊,门内始终没有一点动静。
徐淑敏眼睛肿了,嗓子也开始变得沙哑。
不停叩门的手逐渐发酸,失去力道,在朱红色的门面上拖出一道长长的水痕。
额头抵着冰冷的大门,她的身体也开始发软,慢慢跌坐在地上。双手环住膝盖,她用力的将自己的身体缩小,口中喃喃地问着。
“为什么不要我呢?为什么一定要丢下我呢?”
她将自己的脸埋入膝盖中,滚烫的泪水就落了下来。
“骗子,都是骗子。”
项父听到外面的动静,心里不落忍,犹豫很长时间之后开口:“要不就把淑敏留下来吧,她也这么大的人了,好好同她聊聊,让她知道回徐家有多少好处,说不定自己就走了。我们同她原本就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何必要用这么招人恨的方式赶她走?”
那时候,他的脑海中想起跟在他身后时小淑敏腼腆的笑脸,耳边似乎回荡着小姑娘被关在门外时泣不成声的请求,就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倘若不这么做,淑敏是不会离开的。
她胆子那样小,没有什么野心,日子得过且过,不明白回到徐家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可是他清楚。
又正是因为清楚,他才更加坚定地开口。
“既然已经决定好了,那用什么方式又有什么区别?”
那天徐淑敏在门外等了很久,最后徐应淮过来将她带回客栈,在姑孰呆了三日之后,她便跟着自己的兄长回到京城。
他派人去京城打听过她的情况,知道徐家人对她很好。徐老夫人会带着她去游玩,去各种铺子添置东西,会给徐家的好友郑重地介绍这位刚找回来的女儿。
回来的下人说,她长高了些,也比从前更开朗,身边也开始有献殷勤的世家公子。
她的人生,开始按照他设想的样子,顺遂而又耀眼。
再次见到徐淑敏是在父亲的丧礼上。
他对父亲的死亡做足了心理建设。
父亲已经病得很重,强弩之末时活着的每一日都是痛苦。对于形销骨立的父亲来说,死亡或许是另一种解脱。
可真当他面对这种死亡,他还是难以接受。
所有人都可以哭,但是他不可以。
作为项家的长子,他得要担起责任,让父亲体面地走完最后一程。
他忙到自己都觉得麻木,每日只有晚上才能安静地跪在灵堂前,烧一烧纸钱。
小姑娘就安静地跟在他身后,什么话都没说,陪着他不断地将叠好的纸钱递到他手里。
134 项平生x徐淑敏2 他总是在梦里沉沦,……
后事办完, 送走所有吊唁的宾客后,他坐在厅堂内父亲从前常坐的主位,看着空空荡荡的屋子时, 他整个人被一种剧烈的疼痛所击倒。
那一日, 他破天荒地喝了很多酒,企图在这半梦半醒的迷离中窥见一点亲人的影子。
他鲜少失态成这样,以至于身边的小厮都不敢上前劝说, 而是找来了徐淑敏。
在项家, 所有人都知道大公子最偏疼这位妹妹。
徐淑敏回到徐家之后, 已经开始养出一点世家大族身上沉稳的气度。往常柔弱爱哭的姑娘,如今也拿住主人家的气势, 安排小厮将喝醉的男人送回去。
她让下人送来醒酒汤和热水, 之后独自留下来照顾。
项平生并不是全然没有意识, 能感觉到有人坐在床边,用温热的帕子擦他的脸。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女子温软的躯体攀附上来,紧紧地拥住他。
等女子唤出那一声“哥哥”时,一股陌生的情愫流经全身。
在温香软玉中,他可耻地有了男子该有的反应。
后面发生的一切也都顺理成章。
他能够听见女子疼痛的啜泣声, 年少时的冲动却叫他无法停下,在女子柔软的攀附中,两个人一次又一次放纵。
再次醒来时,屋子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