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浑道章

玄浑道节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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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抬手,正准备将信放回信匣中时,忽然间,却是动作一顿,不知为何,他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想了想,又将拿书信至面前。
在反复盯着看了几遍后,他终于发现刚才的违和感出现在哪里了。
问题出在纸张和笔墨上!
赵相乘这个人的行事作风较为传统,吃穿用物全都是遵循着天夏的旧时风俗。
给朋友或者相熟的人写信,有一定讲究的,用什么样的纸就需搭配什么样的墨,有时还需搭配相应的笔体,这封信的纸墨一看就是只挑贵重的,而不讲究其余。这放在同样遵循天夏旧礼的人眼里,就有些不尊重了,赵相乘是绝不会犯这种错的。
便不提这个,面前这只信匣也着实太华美了,赵相乘所用之物虽也精致,但绝对称不上奢华,这东西看去却像是要迫不及待证明自己的价值。
而且信中就寥寥几句话,内容看似简练,可细细品读,更像是怕写多了漏底。
随着疑点的逐渐出现,他发现的破绽也越来越多。
此时他已能断定,这封信不是赵相乘送来的,只是有人托名而为。
那又会是谁呢?
能知道他与赵相乘相交,还能查到他之前住在安庐居的,又能伪造书信,直接送到学宫来,答案已是呼之欲出了。
神尉军!
他心下暗想:“虽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有什么目的,可最近如无必要,看来还是待在学宫为好,等风头过去再说。”
他朝外看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已经停了,外间天青如洗,已经方便出行。
想了想,他还是带着雨伞出了门。
雨后的石板路湿漉漉的,路两旁是一株株金梧桐,此刻空气清新,鸟鸣阵阵,澄澈静幽,带着一种超脱尘俗的意境。
沿着这几能洗涤心灵的道路行走,他来到了宣文堂的门前,这是学宫归纳文档、收藏书籍的地方。
泰阳学宫拥有整个都护府最多的文册典籍,关于许多旧时的记载只能到这里来查找,他之前翻阅的那本异怪图鉴,也是从这里拿到的。
他走入大堂的时候,一个四十多岁,颇有魅力的中年男子上来与他客气打招呼。
这个人名唤屈功,是宣文堂的管事,他之前来这里借阅图鉴时,曾与其交流过。他发现这个人为人风趣,知识渊博,思维敏捷,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做个师教也是绰绰有余,可不知道为什么,却只是在此负责看理文籍。
他问屈功要了一间单独的静室,然而就在助役帮忙下取来了一大堆文档。
让助役离开后,他便在案后坐下,一册册的仔细翻看起来。
他并没有忘记自己的文册被人挪用一事,就算他现在已经成了学宫的辅教,可这件事并不是不打算追究了。
文册被盗取的时间最有可能是发生三年前,要是按照这个推断,那么对方现在说不定还在泰阳学宫内进学,所以他大可以从大玄历三百七十年的学子的进学记录上查起。
他翻下来,见这一年之中,共有三百二十七人入学,如果一个个去查证,既浪费时间,又缺少线索,所以他决定先从籍贯着手。
他所出生的小镇过去的二十年中只有他一个人过了选试,所以不可能再有另一个相同籍贯的人出现在文籍记录上。假若有,那极有可能就是盗用他文册的那个人了。
可是这一遍查了下来,却没有任何发现,于是他又把查找范围扩大到了五年,可同样没有任何结果。
他心下转了转念,这里有两个可能,其一是这个人已经不是学子了,而是成了学宫中的师教。
因为学宫里辅教、学正乃至学令的文籍履历是不公开的,以他现在的身份,是查阅不了的。
不过他想了下来,却是将此排除了。
因为除了他这样通过自荐上来的,要想升任辅教乃至师教,那首先要有足够的学识,对方既然要靠盗用文册来进学,那就说明其自身并无多少真材实料,否则根本没必要这样做。
所以这里还有另一个可能,就是文修院大火之后,对方顺便将籍贯给改了。
而既然可以改籍贯,自然也可以改别的地方,假入是这样,那用正常手段是无法查证下去了。
他放下文档,看来线索是到此中断了。好在他也没想过一次就能得到结果,既然现阶段无法查证,那就等到自己掌握足够的力量之后才来理会了。
从静室里走出来时,他发现外面又下起了大雨。
这时他目光一撇,见大门附近站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身材纤细瘦小,衣着寒酸。她应该很冷,紧抱着双臂,轻轻颤抖着,还时不时跺下脚,但又似乎怕惊扰到其他人,不敢太用力,只是发出细微的哒哒声。
此刻她用焦急的目光望着外面的瓢泼大雨,好似有什么急事,而周围的助役只是自顾自做着事,没有人去理会她。
张御注意到她的眼瞳带着些许的金色,应该有安人混血,泰阳学宫中有些人对安人较为歧视,也难怪没人理睬。
不过这个少女的皮肤下有一层不正常的嫣红,这是明显是受了风寒了,假如这个时候再冲出去淋雨,那是连命都不要了。
他喊来过来一名助役,关照道:“给她拿把伞。”
助役为难道:“辅教,雨下了好一会儿,伞都被借走了。”
张御一思,道:“那把我放在楼下的伞拿去给她。”交代过后,他也没有去看结果,就朝走廊的另一端走去,准备再去翻看些自己感兴趣的书籍。
而在楼下,那个少女越来越焦急,她咬着嘴唇,看着外面阴沉的天空,正要不顾一切冲去时,那个助役已经取了张御的伞喘着气跑过来了,一把塞到她手里,“喏,张辅教让我给你的。”
少女有些不知所措,等回过神来,急急朝四下一张望,却只看到了一个走远的侧影,她冲着那里一个鞠躬,就撑着伞冲入了雨帘中。
……
……
第十五章 大道玄浑
二月十五,天方破晓。
张御自居处走了出来,看了看四下,精神一振。
前几天连日大雨,到了昨夜才有停,此刻空气格外清爽,映入眼中的花树枝叶皆是色彩鲜亮,格外清润。
今日是玄府开府之日。只是此处位于学宫北端,与他居处相隔较远,而学宫内又不许用车马等代步之物,所以他独自一人步行前往。
连续行走了半个多夏时后,他才到了地界。
玄府宫阁背靠启山,因为礼制规格较高,所以向外三面不存在任何建筑,周围显然空旷无比,只有一条笔直的石板大道通向外郭城台下的拱形大门。
这条大道上的石板看得出很久没有修葺了,破碎残缺,杂草蔓延,两边矗立着一根根古旧残破的石柱,每一根柱头上都一座狰狞的土著神明的雕像。
此刻朝阳升起,但却被北面的启山所遮挡,玄府那宏伟的殿阁和城台继续埋藏在阴影中,只是那金光仍旧坚定不移突破阻碍,落向地面,并在经过那些雕像时投出一道道狭长的影子。
张御看了几眼,他不知道学宫或者玄府为什么将这些古代遗迹留在这里,就像首府的一些建筑,只是在旧神庙上进行改建,而不是推到重来,不过仔细想来,这么做肯定也是有其原因的。
因为时间还早,现在这里只有他一个人,想了想,就从夹兜中取出了一本小册和炭笔,对着那些雕像描摹起来,知不知觉就沉浸其中。
随着时间过去,空地上的来人逐渐多了起来,俱是一些学宫中的学子,不过多数人只是向往憧憬超越凡尘的力量,对于修道本身其实并没有什么了解。
张御眼见朝阳越升越高,且是正对着他而来,感觉略微有些刺目了,便就准备找一个避光的地方。
可他只是走了两步,心中忽然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脚步一顿,转头往斜上方看去,那上面蹲着一个鸟身人脸的雕像,双翅收敛,爪扣柱头,面部正咧嘴而笑,看去邪恶诡谲。
重点不是在这里,而是这座雕像上,正有着一丝丝热流在散发出来。
这上面,分明有着源能的存在!
他不由驻足而观。
“据说这是雕像是一个非常受邪神宠爱的侍妾,这里其余雕像,都不及这座精美生动。”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
张御转首看去,说话的人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与他一样穿着辅教衣冠,身旁跟着一个十五六岁,个子矮小的少年。
他抬手一揖,道:“张御,还未请教?”
那个青年一笑回礼,道:“张兄,我名郑高,这是我侄儿郑瑜。”那个少年人马上向张御认真行礼,
张御目光落在郑瑜身上,对其点了点头。
郑高好奇问道:“我方才见张兄在这里作画,不敢上来贸然打扰,张兄莫非是画师么?”
张御道:“我的专学是古代博物学,见到这些古代遗存物,便忍不住就想研究一下。”
“难怪了。”郑高恍然,他兴致勃勃道:“我对这片陆地上传说中的古代帝国也是十分有兴趣,怎奈平时只是一个人乱琢磨,不想今日遇见张兄……”
这个人似乎十分健谈,一开口就不见停下,而且根本不用别人接话,他的侄儿郑瑜站在旁边一脸无奈。
张御见此刻时间还早,玄府还未到开府的时候,自己站在这里正好吸摄源能,所以乐得与他奉陪。
不过他很快发现,郑高也当真是懂一些东西的,并非全是胡言乱语,还每每能发出一些独到的见解,故他也是出言肯定了几句。
只是这样一来,郑高获得了肯定,情绪也是更加高涨了。
在郑高滔滔不绝说了快一个夏时后,玄府忽然那便忽然响起一阵钟声,郑瑜赶紧一拉他的袖子,提醒道:“叔父,钟声响了,要进玄府了。”
郑高砸吧了一下嘴,似乎有些意犹未尽。平时可是很少人愿意听他这般长篇大论的,今天总算过瘾了。他遗憾言道:“张兄,钟响三遍,玄府就只能进不能出,今日我们谈话只能到此为止了。”
他拉过郑瑜,对张御拱拱手,道:“我这侄儿年纪还小,见识也少,今次也是准备入玄府修行,张兄若是方便,还望能稍加照拂,高感激不尽。”
张御此身也只有十七岁,按道理比郑瑜大不了多少,可他两世为人,气质沉静内敛,本身又丰姿神秀,再加上他身上还穿着辅教的衣冠,所以没人会把当成这个年纪的人来看。
他点了点头,问道:“郑兄不与我们一起么?”
郑高哈哈一笑,连连摆手道:“我便不去了,我可受不了那枯燥修持,还是研究古代遗物更有意思。”
张御看他一眼,这位虽然是这个话痨,但却很懂得自身想要的是什么,是一个看准目标就会坚定走下去的人。
他再察看了一下神元,毕竟站得比较远,从方才到现在只是吸取了些许,看来只能下次找机会再来了,于是拱手道:“郑兄,那我们就现在这里分别了。”
郑高也是一拱手,端容道:“张兄,祝好运。”随后他看向自己的侄儿。
郑瑜仰起脸,期待看着自己的叔叔,也希望得到一句相似的鼓励祝福,一只大手盖了下来,摸在他的头上,郑高露出温暖的笑容,“小瑜,别勉强,就算不行,你还有叔父我呢。”
你就知道我不行了?
你是我亲叔叔么?我不要你了!
郑瑜一脸委屈。
双方别过后,张御带着郑瑜往玄府大门方向走去,那些等候在外的人也是一个个带着期待和兴奋之色往那里涌入,看样子至少有百多人。
与众人一起穿过高大的城台门洞,就见一座重檐歇山顶的大殿矗立在前方,此刻三座宫门都是大开,但是内面情形如何,却因为光线问题无法看清。
张御走到殿前,仰头观望了一眼那高大重檐,就踩着石阶而上。
而在即将要走入进去的时候,他若有所觉,回首看了一眼,见那投下来的光线正好照落在殿阶之前,仿佛那是一条清晰的界限,将大殿内外分割成了两个世界。
他收回目光,一甩袖,头也不回的踏入了门庭。
方才步入殿,他就生出一种异样感觉,周围事物似乎皆尽消去,空空茫茫,唯独自己一人站在此间。
这时他隐有所觉,一抬眼,便见前方高起的殿台之上,有一名大袖道人站在那里,只是隐于一片柔和的光芒之中,正待仔细时,那道人也是看了过来,目光与他一触。
轰!
他只觉意识之中轰然一震,随后仿佛无尽黑暗之中有一道光亮炸开,而后便发现自己站在一圈宏大璀璨的光幕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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