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元等得不耐烦,可他现在也没有法子可想,朝堂之争乃是部院大姥们的决斗场,自己还参合不进去。
这阵子,他突然得了清闲,整日不是在京城中出入官员们的府邸,就是呆在相府中侍奉母亲,另带生孩子。
与此同时,在杨嗣昌府上。
中已是坐满了人,所有的幕僚都在小声议论着,杨嗣昌则面如沉水地坐在那里。
“杨相,现在事情麻烦了。”一个幕僚拱手道:“单就孙元一人要出任宣府总兵官一事已是麻烦,如今,就连刘阁老也觊觎蓟辽督师一职。而且,今日朝廷商议优恤卢建斗,舆论已经指向恩相,已有有心人欲借此机板倒阁老。”
“确实如此。”另外一个幕僚接嘴道:“恩相在天子那里的信重,都来自军务事。若是孙元出任宣府总兵,刘阁老再拿到蓟辽,九边中独得三镇,京畿防务又尽操刘阁老之手。恩相的在内阁地位,怕是要受到挑战了。”
形势对杨嗣昌越发不妙,众人都觉得有些丧气。
听到幕僚们议论纷纷,杨嗣昌心中虽然烦躁,可还是保持着基本的冷静。
没错,形势确实对自己大为不利。不过,却没有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皇帝对自己的信任依旧如故,国内战事依旧需要自己统筹计划。
所以,在这个大前提下,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据杨嗣昌所知道,这个刘宇亮虽然颇有些手段。无奈他这人昏庸无能,对付他,应该会有办法的。
那么,这么办法究竟是什么呢?
杨嗣昌心中默默地斟酌起来:如今,刘阁老挟解济南之围的大功,在朝野中声望卓著,在皇帝心目中也有一定的位置。相反,这两年来因为国内战局趋于平定,某在天子那里的分量有所降低。按照民间的说法,他刘宇亮如今是炙手可热了……
正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有一个幕僚气喘吁吁地冲进屋中:“阁老,阁老,出大事了……”
能够被杨嗣昌聘为幕僚的谁不是有功名在身的才俊,大家同为读书种子,彼此之间也随意。所以,幕僚们在杨府说话也随便。
立即就有一个幕僚笑骂:“允吉兄缘何迟到,又缘何慌张若斯?”
进来的那个叫允吉兄的人大约是走得快了,再加上天气也热,只见他身上的谰衫已经被汗水沁透,说起话来也不囫囵:“阁老,阁老,湖广那边……湖广那边……”然后就不住喘气。
“湖广那边怎么了?”杨嗣昌心中一凛,突然想起这人今天应该在签押房值守的,怎么突然跑了过来,难道有不得了的大事发生:“你别急,缓一口气再说,我且问你,是不是受招安的贼军有不稳的迹象?”
那个叫允吉兄的幕僚一呆,面上露出佩服之色,点点头:“正是,正是,恩相猜中了。”
杨嗣昌:“贼军叛复无常,也不用担心,这次是哪一路贼军反了?”
“禀恩相,是谷城张献忠?”
“什么?”屋中众人都同时低声惊呼起来。
自从高迎祥被擒杀之后,张献忠如今乃是贼军中势力最大威望最著的首领。他手下的兵马人数最多不说,战斗力也最强,隐约有各家反贼旗帜的架势。当年若不是熊问灿招降了张献忠,熊总督的抚局只怕也不会进行得那么顺利。
如今张献忠降而复叛,只怕湖广要出大乱子了。
一想到这个严重的后果,众人都是心中一震。
杨嗣昌也是满面铁青:“仔细说来。”
那个叫允吉兄的幕僚吞了一个唾液,道:“阁老,方才晚生在签押房值守,突然接到湖广八百里加急,说是五月初一这天,张献忠再反谷城,率其军马焚毁了整座城池,并劫掠了府库,并裹胁了牢中所有囚徒和满城百姓,人马壮大到三万之巨。谷城知县阮之钿服毒,未死,被乱军砍成肉酱,以身殉国。监军张大经投降,朝廷在谷城协防的军队也同时投降贼军。按察林铭球,也被张贼杀了……如今,张贼已率兵马向房县进发,准备同贼军罗汝才部回合……如今贼军势大,竟不能挡……”
“糟糕,张贼用兵颇有章法,手下多是骁勇精锐,这湖广怕是要糜烂了。”杨嗣昌霍然色边,据他所知,大明王朝的主力精锐如今可都北方。南方能战的成建制军团只有左良玉,可左良玉的军队人数少不说,都不堪使用。且,他以前已经被贼军打破了胆的,但靠一个左良玉,别说剿灭湖广贼军,能够自保就算不错:“湖广若败,某也有许多麻烦。”
立即就有幕僚不解地问:“阁老,张献忠反,可不是你的责任。朝廷就算要追究,也只能去追究他熊文灿啊,恩相又何必担忧。依小生看来,恩相这阵子之所以烦心,还不是因为建奴入寇,各镇边军表现不佳,使得刘阁老独得大功。如今国内乱起,朝廷正是用恩相之时,这却是好事啊!”
第0606章 内忧外困杨嗣昌
说到这里,那幕僚面上露出一丝微笑。
众幕僚也醒悟过来,都笑道:“此言甚是有理。”
见大家居然还笑得出来,杨嗣昌心中恼怒,国事都糜烂至此,他们居然还想着一己私利?
欲要呵斥,想了想,还是罢了。
就缓缓道:“此言差矣,只怕此事对老夫是祸不是福。”
众人都安静下来,杨嗣昌接着说道:“没错,张献忠是熊文灿招抚的,可你们别亡了。熊总督却是老夫向朝廷举荐的,至少名义上如此。这次张贼叛乱,若是能短期内平定倒也罢了,可若是一发不可收拾。湖广抚局失败,熊文灿固然要被治罪,可老夫作为保人,却免不得要被连带。”
事实确实如此,当年熊文灿在福建招抚海贼很是顺手,也立了不少功劳。所以,在面对贼军的时候,自然而然地祭出招抚大法。
当年的崇祯皇帝已经被农民军弄得焦头烂额,见军事手段无法在短期内解决问题,就想换一个思路。所有,就亲自点了熊文灿的将,让他主持招抚贼军大局。
可崇祯皇帝如此擢拔熊文灿,却又怕百官反对,给自己惹来麻烦。索性就让杨嗣昌上书举荐。
杨嗣昌:“陛下那里或许知道此事究竟如何,可怕就怕别有用心之人据此攻衅,却叫老夫处于被动之中。”
他的话并没有说尽,但幕僚们却都知道杨阁老后半句话的意思。
当今天子可是个没有担待的,湖广局势真的糜烂,只怕崇祯皇帝未必肯承担起这个责任,而作为熊总督名义上的举荐人,杨阁老怕是要吃挂落,用来给天下人做一个交代了。
这样的事情,在崇祯朝十二年中出现得还少吗?
众人都安静下来,这些人谁不是举人以上功名,谁平日里不是以天下为己任,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可这一刻却都感到束手无策。毕竟,谷城距离京城实在太远,那里的情形现在究竟如何,谁也说不清楚。就算用八百里加急,等到消息送到京城,已经是旧闻了。
此的湖广,说不定已经烂掉了。
良久,一个幕僚才叹息一声,小声:“但愿左良玉顶得住。”
“若将所有的希望到放在左部身上,无疑听天由命,我等还是好好斟酌恩相下一步该怎么做。张贼若是拿下房县,与罗汝才会合,问题就严重了。”一个素有智谋的幕僚发言:“不过,那地方咱们也没办法过问,但凡事往坏里想总归是没错的。万一房县失守,阁老肯定要上折子请罪的。单就这一桩,事情倒不大。毕竟,熊总督抚局可是陛下点头的。但如今却直接关系到阁老在内阁的威望,关系到蓟辽总督和宣府镇总兵官的人选,怕就怕刘阁老他们要借此发力。”
“对对对。”众人都同时点头,然后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